女孩清洗一番倒不似之前那麼狼狽了,還換了一身綠色衣裳,帶著濕氣的頭髮扎了兩個麻花辮,只是眼睛還有些紅腫。
她底子不錯,只是皮膚差還瘦,唯唯諾諾的,十足的村姑土妞,不咋水靈。
上來後留意到陳宣的存在,她也沒多看,在另一個角落蹲下,抱著膝蓋低頭髮呆,眼神茫然,隨時都要流眼淚的樣子。
馬車車廂雖然不大,但只有他倆,體型小,倒是顯得空蕩。
兩人都沒說話,氣氛略顯壓抑,畢竟都要迎接未知命運。
外面不時傳來動靜,隱有小孩壓抑的哭聲,想來是在做出發前的準備。
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陳宣琢磨著只要不大吵大鬧,外面的人估摸著不會太過嚴厲。
傻愣著心頭著實有點不自在,留意到女孩手裡緊緊撰著一個小荷包,明顯邊角料布片拼湊的,洗的發白那種,於是他主動挑起話題小聲好奇詢問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女孩聞言看了他一眼,旋即眼神慌亂,當即把拿荷包的手放在了胸口藏起來,趕緊搖頭小心翼翼道:「沒什麼」
應該是嚇到她了,她害怕自己搶奪她手裡的東西。
心頭明了,陳宣語氣溫和依舊小聲說:「別誤會,我就問問,不想說就算了」
女孩低頭不說話。
陳宣頓感無趣,但還別說,壓抑了幾天,就這麼說兩句心情也暢快了不少。
果不其然,就這么小聲說兩句,外面的人並未發怒,當然,也許是聲音也沒傳出去。
過了片刻,女孩見陳宣不說話也沒多餘舉動,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再度低頭猶豫了下聲若蚊蠅道:「就是一些針頭線腦,娘留給我的,教了我些針線活,說女孩子家要勤快些,實在沒辦法的時候,縫縫補補也能討口飯吃」
底層人的生存之道啊,總覺得有手有腳,吃苦受累就餓不死。
居然說話了,陳宣啞然,同時也明白那應該是她最後的東西了,難怪看得那麼珍貴。
又不是什麼值錢且危險的東西,那幫人販子還不至於搶走,就如同自己脖子上的桃核,刷洗的時候胖女人都不待多看一眼,就覺得有點礙事兒。
不過聞言陳宣卻是心頭一動,遲疑了下問:「有多餘的針嗎?能否借我一根,過後還你」
女孩頓時把懷裡的荷包抱得更緊了,警惕又怯怯的看著他。
陳宣直面她的目光一臉坦然。
對視片刻,她小心翼翼道:「你可是要縫補?我可以幫你」
總之就是一根針都捨不得落到陳宣手裡。
搖搖頭,陳宣移開說:「沒有要縫補的,既然你不舍那就算了」
見他沒強求,女孩再次低頭,像是掙扎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翻開荷包取出一根針遞過來緊緊捏著囑咐道:「說好了,你要還我的」
「放心,我說話算數」,陳宣認真點頭道,在她不舍的目光中接過一根針,心頭卻莫名有點罪惡感,暗道自己真該死啊,居然對這么小的女孩子玩欲擒故縱……
拿到針,陳宣也沒做什麼,低頭打量把玩著,無比隨意道:「我叫陳宣,你呢,叫什麼名字?怎麼來到這裡的?」
見他好說話,女孩放鬆下來,但聞言當即就像是被勾起了傷心事,眼圈發紅低頭咬著嘴唇道:「我叫張蘭蘭,家裡哥哥娶嫂子給不起聘禮,商量一番就把我賣了」
又是窮給鬧的啊,陳宣心頭暗嘆,卻是轉移了女孩的注意力。
趁著張蘭蘭注意力被轉移,陳宣回憶上車前早上太陽的方向,左手在車廂地板用指甲劃了個不清晰的淺淺十字架,又在十字架的四個方向用別人應該不認識的符號進行標註。
做這些的時候,他嘴上也小聲說:「那你怪他們嗎?」
「為什麼要怪呢,哥哥娶嫂子是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大事,能幫到家裡我很高興,只是有些不舍離開了爹娘,還沒報答他們呢,將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張蘭蘭理所當然道,只是情緒低落。
陳宣不知道作何感想,有些心酸,你這已經是最好的報答了啊。
或許舊時窮苦人家的女孩都是這般想法吧,她們生而卑微。
嘴上說著話,陳宣小動作卻是不停,借的一根針在車廂的地板的一根鐵釘冒上不著痕跡的來回輕輕摩擦……
不再去揭人家傷疤了,他反倒得寸進尺問:「能否再借我一根線?」
「你真不是要縫補什麼嗎?」三言兩語放鬆戒備的張蘭蘭疑惑道,她似乎不懂得拒絕,還是猶豫了下從荷包中取出一卷細線,扯出一節用牙齒咬斷遞了過來。
一米多長,足夠了,管他有沒有用,姑且試試吧。
心頭嘀咕,陳宣在她不舍的眼神中接過細線,緩緩起身,比劃了一下,用針將細線的一頭輕輕扎進了『十字架』的上方的木質車頂,大致垂落在中心位置,實在沒法精確。
完了又輕輕扯下,幾乎看不到痕跡,暗自點頭,這才將摩擦夠了的針栓在細線一頭,垂落找平,復又把線的另一頭扎在車頂。
如此一個簡單的指南針就做好了,還是那句話,管他有沒有用,試試再說。
看到他的舉動,張蘭蘭滿臉疑惑,卻也沒問什麼,只是眼神莫名緊張,她總覺得這個叫陳宣的小弟弟在做危險的事情,但又想不明白,天性膽小的她怕被牽連,甚至都在考慮要不要告發了。
陳宣不知道她的想法,知道了也無所謂,這樣的處境自保乃是人之常情而已,況且被人看到自己的舉動又如何,不懂的最多只當小孩子瞎折騰。
許是之前的小聲對話被外面的人察覺,車廂被人在外面敲了敲警告道:「別說話,安靜點」
陳宣也沒其他舉動了,再次坐到了角落,目光卻不著痕跡的留意著『指南針』,針的一頭始終指著一個方向,暗自鬆了口氣,心說這玩意換了個世界也是通用的。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了一道出發的聲音,旋即陳宣感覺車廂外微微一沉,應該是有人上車驅趕馬車,馬車緩緩啟動,接下來不知道會前往何處。
他一直留意著指南針,馬車啟動有些搖擺顛簸,但懸掛的針雖然晃悠,一頭始終調整指向固定方向,再對照下方固定方位的十字架,就能大概確定接下來的前進方向了。
陳宣記性沒那麼誇張,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但通過心中默數,大致確定方位路線和距離就夠了,縱使不成也沒關係,只是嘗試一下罷了。
以後有能耐了他會想方設法回來一趟,豬狗不如的人販子不應該逍遙法外,不為伸張正義,只為念頭通達。
前提是要有那個能耐,若是自顧不暇那也只是徒增笑料。
也有可能這次離開只是走個過場,要不了多久還會回來呢,這誰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