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不太好看,忍著心底翻騰的懊惱向皇上謝恩,又態度極為誠懇的對周毅道歉。
周毅匍匐在地跪著,久久都沒聲響。
皇上眯眼笑著,看了眼周毅充當和事佬。
「周大人,秦丞相勞苦功高,現在年紀大了,有時候在衝動之下,難免犯糊塗……你就大人大量,寬待他一二吧。以後他若是再敢胡作非為,你要是能抓住證據,朕定然會嚴懲不貸,再也不會寬恕他的罪過。」
「丞相他好歹是百官之首,該給的面子,你還是要給的。柔兒之前是郡主,你不稟告於朕,不通知丞相便對她動刑,你這次行事也是欠缺考慮了。為官者,也不能只看重審問案件,人情世故什麼的也要懂得變通。」
周毅的臉色煞白敢怒不敢言,陛下既然已經發話了,他哪裡敢有什麼異議。
通過這件事,他算是看明白了。
秦丞相是陛下最為信重之人,他只要有陛下的信重,那他就相當於有了免死金牌。
只要不觸犯陛下的底線,無論秦丞相犯下多大的錯,陛下都會寬恕……他人微言輕,能與惡勢力抗衡,還能與這天作對嗎?
周毅心底滿是淒楚,他認命似的低頭:「是,微臣遵命,微臣沒有任何異議。對秦姑娘動刑,也是微臣魯莽了……只是那十多起滅門案……」
皇上眼底滿是悲憫:「那些百姓都是無辜的,既然人證物證皆都指向丞相四子秦展宏,他也早就供認不諱,那就秋後問斬,以儆效尤吧。」
周毅攥著拳頭心裡雖然極為不甘,此事也只能以這種方式落幕。
「是……臣遵命。」
這些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皇上鬆口氣,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讓秦丞相與周毅退下。
他便去了偏殿看望顧若翾。
太醫給顧若翾重新包紮了傷口,顧冕之守在旁邊,從始至終整個人沉默寡言至極,周身都瀰漫著酷寒的氣息。
皇上走近關切地詢問:「翾兒如何了?」
太醫立刻應答:「公主殿下受傷頗重,失血過多,微臣已經包紮好了傷口,公主必須要臥床休養幾日,慢慢地養護身體。」
皇上嘆息一聲,他看了眼依舊在昏迷的顧若翾,關切地給她掖了掖被子,囑咐宮人照顧好公主。
臨走的時候,他拍了拍顧冕之的肩膀:「朕知道,你與翾兒兄妹情深,太子,別怪皇后狠心,她就是這個性子。她與翾兒的母女感情一直都挺淡薄的,她也是為了維護公正,堵住其他人的嘴,才不得已為之的。」
「朕已經下旨褫奪柔兒的郡主之位,將她貶為庶人。也將秦丞相手中的令牌收回,禁足他一個月,以此維護蒼凌國律法公正。」
顧冕之低垂眼帘,抿著薄唇沒有作聲。
他沉默許久,緩緩地抬頭看向皇上:「父皇,你認為今天這個結果,真的處理得公正嗎?」
皇上無奈地嘆息一聲:「太子,你也別怪朕與皇后一心要維護秦丞相……這些年秦丞相的勢力,幾乎滲透朝堂半數,很多的臣子皆是他的門生。他幾乎把持了大半的朝政,這些年你的太子位之所以坐得這樣穩固,這其中少不了他的扶持。」
顧冕之握緊了拳頭。
皇上的意思不明而喻,秦丞相算是他太子一黨的擁護者。很多臣子支持他這個太子,很大一部分是向秦丞相看齊。
倘若他這個太子與秦丞相真的決裂,那麼對太子是極為不利的事情。
皇上點到而止,他眸光深邃地凝著顧冕之:「為了一點小事,你也不希望失去秦丞相這個左膀右臂吧?他畢竟算是你半個恩師,這些年對你維護頗多,不管是從哪個方面考慮,你都不能和他的關係鬧得太僵。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皇兄的親舅舅,你就算不給秦丞相面子,也得給你皇兄面子不是?」
皇上說的皇兄不是旁人,而是淑貴妃所生的兒子宸王。
淑貴妃生下一對兒女,分別是皇上的長子長女,這些年他們頗受恩寵,幾乎與太子和顧若翾地位相當。
不過,他們彼此的感情深厚,淑貴妃與皇后更是情同姐妹,無論是宸王與太子,還是顧若翾與大公主,他們的關係皆都相處融洽。
無論是前朝後宮,都沒那麼多的齷齪,淑貴妃尊敬皇后,唯她是從,從不頂撞不尊皇后。宸王更是唯太子馬首是瞻,兄弟情深……這些年,無論是臣子還是百姓皆都稱讚,這后妃與皇子之間,堪稱是蒼凌國百年來,最和諧最融洽的關係。
皇上對此很是滿意。
他是最不希望,皇后與淑貴妃,太子與宸王走向決裂那一步的。
他希望妻妾和睦,子女之間感情親密……
唯有如此,這蒼凌國的江山才能一直穩固下去。
皇上拍了拍顧冕之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太子……朕對你寄予厚望,蒼凌國的江山早晚有一天會交到你的手中,有些時候你要從大局考慮,萬萬不能太過看重兒女私情。你與翾兒兄妹情深不假,可你的眼界也要放開一些,方能在帝王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顧冕之匍匐跪地,恭恭敬敬回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皇上滿意地點點頭,他親自將太子攙扶起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轉身離去。
顧冕之在皇上走後,讓閒雜人等退下,他抬手輕輕地摸了摸顧若翾的臉頰。
他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的面容,低聲呢喃。
「若若,皇兄是不是很沒用,孤雖是太子,是蒼凌國的儲君……可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
關鍵時刻,他還是無法保護住他想保護的人。
無論想做什麼,還是被各種東西束縛住自己的手腳。
這些年他的權利,早已與秦丞相宸王他們掛鉤。他們現在表面上就是坐在同一條船上,頗有幾分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架勢。
顧冕之緊緊地握住顧若翾的手。
「真是傻子……自己受傷那麼重,為何還要替孤擋板子?孤皮糙肉厚,替你挨打幾下又有何妨?」
他的腦海里不由得閃現出小時候,若若小小單薄的身子護在他面前,保護他的那些畫面。
他眼眶裡浮上一些淚霧,聲音沙啞到了極致。
「若若,除了你……再沒人能為孤這樣義無反顧。」
是不是他坐上那個至高之位,才能隨心所欲的保護住若若,不再被人欺辱?
一滴淚掉在了顧若翾的唇角。
顧冕之連忙去擦她的唇角……手指觸碰到若若柔軟的唇珠,他的呼吸不由得一怔。
心跳霎時漏了一拍。
皇后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
「太子,你在幹什麼?」
顧冕之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眼底浮上一些慌亂,有些無措地收回手指站起身來。
「母后……」
皇后的臉色難看至極,她掃了眼內殿看到沒有其他人,她才鬆了口氣。
她疾步走上前,抬起手臂便狠狠地給了太子一巴掌。
「本宮說過,讓你與翾兒保持距離,你是不是將本宮的話當做了耳旁風?」
顧冕之的臉龐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身子微顫屈膝跪在地上:「兒臣……兒臣只是心疼若若……」
皇后俯下身子,打斷他的話,壓低聲音警告:「她是你的妹妹……永遠都只能是你的妹妹……顧冕之,請你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與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