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長欣3
2024-11-20 15:12:28
作者: 駱伽
長欣不懂如何去經營感情,又在毫無感情基礎的情況下結了婚,自然遇到了很多難題。婚姻里的瑣事、夫妻之間的摩擦,以及那彎彎繞繞的婆媳親屬關係,比數學題更難,比一切學習都難,難得她掉頭髮。
在婚姻里,羅長欣覺得自己好似一隻封了嘴的青蛙,只知道生氣,發不出聲音。日常她連自己的衣服都懶得洗,卻還要殷勤照顧婆家的家務;一個人的時候,想吃飯就去食堂,不想吃飯就躺著,現在卻還要伺候別人吃飯。
她對自己的母親說這些事,母親卻道:「你是時候收收性子了。做頓飯洗洗衣服,本該是你的責任。只是小時候我們沒太拘束你,你就自由慣了,啥也不會幹。你可不能和你二嫂子一樣懶。」
她那些天真爛漫、自由自在的少女日子,現如今被兩張紅色的證書捆住,再不能脫身。
生下兒子汪毓之後,長欣的婚姻幾乎到了不能維持的地步。她要強不肯低頭,丈夫卻也十足強硬。為了生活中丁點小事,兩個人就吵得雞飛狗跳。
譬如丈夫汪英才說她家務做得不好,長欣立馬快嘴頂上:「你沒手沒腳嗎?」汪英才說操持家裡本就是女性的責任,長欣冷哼一聲道:「我又不是你媽。」
夫妻兩個不對付,幾次差點離婚,幾次又被母親拉回來:「長欣,你不要賭氣。離了婚,你一個人怎麼帶孩子?你只看你二嫂就知道了,一個人帶著孩子,是過不出好日子的。」
毫無疑問父母是愛她的,可惜父母對她的疼惜,只能停留在日常生活的照顧上。在人生的重大決定上,在思想的正向引領上,父母不僅沒有幫助,也幾乎就是絆腳石。
婚姻問題,她不好去諮詢長樂。因為此時的二哥長樂已經奄奄一息,如同一隻快要燃燒完的蠟燭,馬上就要熄滅了。
不比長健的糾結,長欣是這家中真正有力量的人,她全程操辦著二哥的求醫之路。為了湊足醫藥費,老父親老淚縱橫地跑到領導辦公室,要預支以後的退休金,換一筆現金來給二哥付醫療費。領導也十分為難,含蓄地說道:
「老幹部,你也是快七十的人了...」後半句他沒有說,長欣也明白,父親老了,預支這一大筆退休金,未必見得能還掉。新婚燕爾、孩子還在襁褓中的她道:「扣我的錢,從我的月工資裡面扣。領導,我們家真是困難,求你了。」
長欣陪著老父親從辦公室出來,老父親突然站住,含著眼淚對長欣道:「欣欣,你說,你二哥...」老父親的後半句沒有說出來,長欣也明白,老父親想知道,二哥還能活多久。
長欣趁著假期,去省城看過一個長樂。
汪英才拉過妻子,在走廊上低聲說道:「二哥的情況太嚴重,肺部爛得像是一坨黑棉絮。幾次病危都是強行挽救過來,只怕他最後一口氣恐怕憋著要回家呢。」
長欣隔著玻璃看著二哥越來越弱的身體,把眼淚咽下去,道:「那就回家。」
長健和長河將長樂從省醫院接回來。兄弟三個累壞了,長欣也蓬頭垢面好久沒有休息。長樂躺著,長欣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他們聚在一起,猶如兒時靜靜等著母親回來投食。
一直在家等消息的李春仙看見小兒子後外放聲大哭。她的小兒子長樂去的時候還高高大大,不過是感冒嚴重有些憔悴,但此刻回來,卻形如槁木生命垂危。她的哭聲在大院中循環播放,但卻無人去扶她勸她。
大家都太累了。
李春仙哭了一場又一場,終究她自己醒悟過來:嚎哭是沒有用的,長樂是好不了的。她抱著一家團圓的美好願望,對著長欣許願:不管怎樣,今年一家人只要能團團圓圓過個年就好!
但李春仙的願望落空了——長樂沒能挺過這個寒冬。
長樂就在長欣的身後躺著。老母親好幾次哭暈過去,連一向堅挺的老父親,也哭倒在地不能自己。唯有長欣努力保持清醒的頭腦,沒有給自己留悲傷的餘地。她聯繫醫院、聯繫殯葬公司、聯繫著一切能聯繫的人。
所幸丈夫汪英才在這段時間給了她莫大的支持。汪英才看著妻子宛如一個鋼鐵戰士一般,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指揮著戰鬥。他內心湧起對妻子的讚嘆,上前去對妻子說道: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長欣紅著眼睛,差點掉下眼淚來。
要知道,娘家這一攤子,從沒有和平過。即便是在二哥生命垂危這樣的大事面前,每天都還不斷地有架吵。她既要領導著這個家順利發展,還要化解生活中的種種矛盾。她身心俱疲。
最好笑的一次,長健和大哥吵起來,嫌棄他抽菸的時候把自家沙發燙出了一個洞。唐彩霞來調停,承諾一定給他補好,但長健不知哪裡受了刺激,吵著吵著竟然哭了。長欣當時聽著彩霞說這個故事,不知不覺中,煩得將一撮頭髮揪了下來,後來也沒長起來。
在這樣亂糟糟的情況下,唯有汪英才,這個她幾次想要離婚的丈夫,給了她莫大的支持。他雖也並不溫和,但在關鍵的時候沒有一次丟下她。
夫妻兩個料理著長樂的後事,也料理著自己的婚姻。
汪英才最大的特長,是帳目做得好。長樂病倒這一二年,家裡每一筆公用開支都是汪英才過手,小到一包方便麵,汪英才也能記錄仔細,絕不放過。葬禮上一切費用物品開支,汪英才料理得齊齊整整,這在羅家一群目不識丁的家屬中,顯得格外出眾。
長樂走後,汪英才也從沒有缺席過娘家的任何一件大事。日常給侄女兒侄兒們補貼一點什麼,也都是從家裡帳面上支出,細心如汪英才,卻幾乎沒有過問過。
長欣終於感到婚姻不再是一座牢房,而是相互支撐著的帳篷。逐漸她感覺心中一切帶刺的盔甲,都在慢慢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