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娘親……」
一道軟軟糯糯的哭聲一陣一陣地飄向舒禾的耳畔,驚恐的呼喚無助又絕望,聽得昏昏沉沉中的女人心裡一片酸澀焦灼,她想睜開眼,可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怎麼都控制不了……
「娘親,你醒醒,你醒醒,依兒怕怕……」
滿身泥污的小女孩瘦骨嶙峋,頭髮凌亂,看不見肉的小臉上充滿恐懼和無助,她輕輕搖晃著眼前滿臉是血的女人,一雙大大的眼睛裡染上了幾分滯緩。
小女孩的哭喊聲聽得舒禾心裡一陣揪痛,她猛地睜開了眼,眼前閃過一片白霧,逐漸地,除了小女孩哭聲之外,一群嘰嘰喳喳的聲音也朝著她的四周洶湧而來。
「你這個賤蹄子!趕緊給我起來,別裝死!莊裡的活還等著你干呢!」
一個尖厲惡毒的聲音在舒禾的頭頂上響起,緊接著她就感覺腹部一陣刺痛,被狠狠踢了一腳,沒有防備的她感覺內臟都被這一腳踹得移位了!
「不要打我娘親,夫人,求求您,不要打娘親,娘親痛……」
舒禾捂著小腹蜷縮了起來,雙眼通紅酸澀,也不知是疼的,還是被那小女孩的哭聲感染的,她很想爬起來,可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還有你這個小賤蹄子!我能容忍你這個不要臉的娘帶著你,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可你們怎麼回報我的?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敢勾引主家!怎麼?是想爬到老娘頭上當主子,你好當個貴家小姐嗎?!」
可憐那小小的人兒根本聽不懂婦人的惡毒之語,只知道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護著那被打得滿身是血動彈不得的女人。
「夫人,不要打娘親了,依兒會幹活,依兒給您幹活……」
女孩悽慘的哭聲傳到了院門外,門外駐足了一群圍觀的人:「這陳婆子又在磋磨人了?」
「可不是,你瞧,將人打得滿頭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可憐那小女孩,看樣子才不到三歲吧?身子瘦弱得,連步子都走不穩……」
「這陳婆子心也太狠了些!怎的這麼對待一個孩子……」
陳婆子聽得外面這些人的議論,當即臉上掛不住了,叉著腰朝後院門外圍觀的人群喊道,「你們都知道個啥?這小賤蹄子還未成婚就生了個來路不明的小野種,你們以為她是什麼清白好人家?」
「生了野種不算,還妄想勾搭我家當家的!!這樣不安分的小賤蹄子,給你們家,你們能給她好看?」
婦人說完,她身旁一個穿著明艷厚襖的少女走了出來,一臉不滿地附和,「就是!我娘能收留這母女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你們竟然還說我娘的壞話!我看你們啊,就是豬油蒙了心,芝麻糊了眼!心盲眼也盲!」
眾人瞥了瞥嘴,沒再多說話。都知道陳家這母女兩個是不好惹的,他們也不願多管閒事當出頭鳥,免得打不著狐狸還惹了一身騷!
「哭什麼哭,我家還沒死人呢!輪得著你哭喪嗎?!」
陳婆子被女孩的哭聲擾得心煩不已,下意識地朝小女孩的身體踢了一腳。
小女孩瘦弱的身子本就沒什麼力氣,這一腳更是將她踢出了半米多遠。女孩那力竭的身體此時有些僵硬,更是連哭聲都不可聞了,原本撲閃撲閃的眼睛現只無力的掙扎著,豆大眼淚一滴滴的向下落……
「娘親,娘親……」
「哭哭哭,聒噪的很!再哭,就把你扔進山里餵野狗!!」婦人怒罵著,眼底滿是厭棄和不耐煩。
要不是為了這處莊子,她早就將這母女倆給解決了!
舒禾此時的視線變得清晰,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女孩奄奄一息的模樣,她內心湧起一股滔天的憤怒與恨意,可無奈她還是無法控制身體,此時,無數記憶湧入腦海,讓她的大腦直接停擺……
「哎喲!!」
「你!你怎麼對一個孩子下這麼重的手……」
門外的人看見這一幕,紛紛被女孩悽慘的樣子揪疼了心,畢竟是個幾歲的小娃娃,這要是換成自己的孩子,他們可不得心疼死啊!
「你們著什麼急?這是我家的莊子,我家的下人,我娘愛怎麼對待就怎麼對待!你們這群長舌婦,都給我閉嘴!」
陳小荷尖酸刻薄的樣子跟那婦人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不管怎麼樣,那到底是兩條人命,陳婆子,你若真是不喜他們母女倆,打發了便是,何必非要人性命?」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質樸的大娘,她手裡挎著籃子,臉上一片不忍之色。
「我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入了我陳家的門,做了我陳家的奴,命就是我陳家的!我教訓自家的奴僕,輪得著你們來指指點點嗎?!」
……
門內門外還在吵鬧不停,舒禾卻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
她回來了!
三十年了,她終於回來了!!
視線落在不遠處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身上,她的眼中一陣顫抖:「依兒!」
她想起身抱起那小女孩,可膝蓋一軟,又跌倒在了地上,她跌跌撞撞,終於能完全控制身體了,將奄奄一息的女孩抱在了懷裡,她的心都要碎了,「小依兒?你醒醒,娘親來了,娘親來了!」
小女娃瘦弱的身體輕飄飄的,怕是只有十幾斤重。
小依兒被輕輕拍著臉龐,仿佛是感受到了娘親特有的溫度,她努力睜了睜眼。是娘親!
「娘親,不哭……」女孩伸手,想替母親擦掉兩頰的血和淚,可手怎麼不聽使喚呢?好沉呀……
舒禾喉嚨酸澀,眼前一片迷霧,她只覺得心很痛,仿佛心臟被人緊緊揪住。這感覺,令她有些透不過氣……
「娘親不哭,依兒不痛……」女孩的聲音細若蚊聲,說完便徹底昏迷了過去……
「小依兒!!」
舒禾內心驚慌無比,心臟猛地一滯,仿佛有個很重要的人要離她而去一般。她慌亂地抓住小依兒的手腕,細細地摸著她的脈象。
「娘,你看,那小蹄子醒了!」
舒禾的聲音驚動了陳小荷,她拽了拽陳婆子的衣袖,朝她示意。
陳婆子見舒禾醒了過來,尖厲的三角眼瞬間瞪圓,她快步走到舒禾身旁,眼底布滿尖酸,「你這賤蹄子,我就知道你在裝死!還不趕緊起來幹活?!真當我陳家的飯是白吃的?!」
陳婆子手裡拿著一根手腕粗的粗糙木棍,眼見著就要打到舒禾的身上,可下一秒,一隻生滿凍瘡滿是裂口的手穩穩地抓住了那根木棍。
「你這賤人,還想……」陳婆子見原本軟弱可欺的女人竟敢反抗,橫眉一豎,就要再罵,卻不經意間對上了一雙冰冷凌厲的眸子,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一頭兇狠的猛獸朝自己張開了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要將她吞噬。
「娘,您幹嘛呢?」陳小荷見陳婆子呆住了,一向嫉妒舒禾容貌的她又推了推陳婆子,想讓她對舒禾下手再重些,最好打死了才好!反正她如今也是個已死的人了,正好讓那謊言成為事實!
陳婆子被女兒推回神,這時再看,哪有什麼猛獸,根本就是被那女人的眼神給唬住了!她頓時感覺有些挫敗,都一年了,怎麼還能被她唬住?
「竟然還敢反抗!知不知道『以下犯上』是什麼罪?看我不將你發賣了!連著那個小賤蹄子一起賣了好,省得浪費我陳家的糧食!!」
陳婆子動了動手,想將木棍從她手上抽出,可不想用了幾次力都無法動彈,一時間有些驚疑。
可還沒等她想太多,只聽一道冷如寒冰的聲音響起,「你倒是說說,誰是主?誰是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