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什麼神奇的。」
陸遠沒有故弄玄虛，
每次面對元恩姝，
他似乎都不由自主地，被對方的雅致高潔所感染。
基本上有啥說啥。
「在床下加個火爐，睡前燒把火，會暖和一整晚的。」
啊？
元恩姝看向床鋪，又看向火爐。
床下用火爐燒著，那肯定會熱的。
嗯，挺有道理的，但是……
又好像，似乎哪裡不對。
很快，元恩姝就想通了。
一般情況，火爐用木炭或者石炭當做燃料，
但是，冬天時節，柴火的價格往往很高，
普通老百姓，連木材都買不起，更別說火炭了。
可能有人會說，
山上、田野間都是草木，隨便撿撿就是。
呵呵，說這話的，肯定沒有穿越到真正的古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山川河流，良田荒地，都是有主的。
當然，如果你住到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
自己開荒種地，大概率沒人管你。
但是，你聽說過馬爾薩斯「五層需求」嗎？
人與人的交流，對每個個體「人」，都很重要。
在人類漫長的進化過程中，漸漸形成了社會屬性。
簡而言之，人類是「群居動物」。
所以，絕大多數人，都生活在交通便利的城市和集鎮。
帝王，居住在國家最核心的王城，
權貴富豪，居住在國家的關鍵城市，
官吏豪紳們，居住在關鍵城市的衛星縣城或集鎮上。
而農民，則會依附在縣城或集鎮周邊的村落中。
不信，你看看地圖，
時至今日，很多國家，
依然是這種，最原始的金字塔結構。
元恩姝不知道什麼進化什麼馬爾薩斯，
但，她知道農民的生活，是非常窘迫的。
書上說「何不食肉糜？」
很多人，讀到時，都會一笑了之，
但，很多人發達之後，
真的會忘記，自己從哪塊石頭蹦出來的？
元恩姝沒有笑話陸遠的淺薄。
至少，能有體恤底層民眾的心意，
就已經超過99%的上位者。
轉念至此，元恩姝無奈的笑道：
「謝謝大王！不用這麼麻煩，有小火爐就很好了。」
說罷，她提起陶罐，為陸遠斟茶。
陸遠端起，嗅了嗅，
似乎帶著一縷春天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
「嗯，蠻香的。」
「恩姝別無他物，不敢當大王讚賞。」
陸遠點點頭，抿了一口。
微澀中帶著淡淡的回甘，暖暖的。
放下茶盞，陸遠問道：
「過完年，你有什麼打算？」
元恩姝明白，
到了新年，守孝期滿，她就沒有名份居住在王宮。
做什麼呢？
此前，高建武時期，
她無時無刻不渴望，能逃出這座精美奢華的「囚籠」。
然而，一轉眼，
三年居然這麼快就要過去了。
離開後，能做些什麼呢？
不是，應該說，自己想做些什麼呢？
很明顯，陸遠並沒有多少貪圖自己的美色。
當然，高建武也未必有這個心，至少一多半是和父親賭氣。
上位者，都喜歡被人奉承，尤其是女人。
整天面對一張冷冰冰的臉，
估計一點欲望都沒有，哪還有樂趣？
另一方面，三年的煎熬和靜心苦旅，元恩姝也成熟的多。
至少，她見證了一個看似強盛的王朝，
旦夕間，轟然崩塌。
數月之後，幾乎找不到值得留戀記憶……
可笑，又可憐。
發現元恩姝愣愣地出神，陸遠不明白。
咋了？
我說的不夠明顯嗎？
送你回家，難道不開心嗎？
呃，要不換一種說法？
「人不如新，衣不如故，
如果你習慣住在這裡，隨便住，沒關係的。」
元恩姝愕然，繼而意識到，對方詞不達意，頗為滑稽。
「衣不如故」是這麼用的嗎？
哎，畢竟是騎馬打天下的，不通文墨也能夠理解。
互相理解吧。
「大王誤會！恩姝一時間，
不知該做些什麼……所以……」
陸遠恍然大悟，接著話問道：
「你是不是有選擇困難症？
不如說出來，我幫你參考參考，
兩人智慧勝一人嘛！」
元恩姝驚訝的抬頭，
看著陸遠，稍稍思忖便問道：
「大王有什麼好提議嗎？」
陸遠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地說道：
「哦，那可就多了。
比如，唱歌吹曲，養花種草，
或者畫畫，寫文章，
還可以，選擇門當戶對的心儀之人，相夫教子。
還有……」
陸遠停頓一下，緩緩說道：
「可以建一座令尊故居，
將元新先生的作品，如文章、書信、畫作等，
以及日常教書育人的典故，整理出來，供民眾瀏覽，
讓他們更多的了解，令尊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啊！
元恩姝驚呆了。
她從沒想過，居然還可以這麼操作？
這個想法，如同撥雲見月，醍醐灌頂。
她陰霾的心情，
剎那間，通透敞亮，再無阻滯。
沒錯！
這正是自己苦求不得的事，也是最有意義的事。
不但能夠讓父親流芳千古，還能教化萬千民眾，
讓世道和民意，匯聚更多的正能量。
這個主意，簡直太貼合她的心意了。
對人世間不再抱有希望的元恩姝，
那顆本已經涼透的內心，
不期而然的，冒出涓涓溫流。
高麗最有文彩的堅冰，
三年間，首次出現消融的跡象……
嗯，是不是春天要來了？
元恩姝立刻站起，
後退三步，雙膝跪倒，
雙手交迭，放在額前，款款拜了下去。
陸遠一閃念間，有一種對拜的惡趣味。
但是嘛，看著對方無比肅穆的神色，
他只能規規矩矩的，坐在蒲團上，
接受對方最高的謝禮。
「民女恩姝，謝過大王恩典！
願吾王，福如東海，壽與天齊！」
元恩姝神情莊重地，拜了又拜，
一共三次。
等對方行過大禮，
陸遠起身，雙手托著元恩姝的雙臂。
「本王舉手之勞，
恩姝小姐太客氣了！
地上涼的很，快起來吧！」
當陸遠觸摸到元恩姝時，
她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成年後，首次與男子肌膚相親，
令元恩姝的身體，
本能的有了異樣反應。
不過，元恩姝很快，調整好心態，
漸漸恢復鎮定。
元恩姝被陸遠扶起，
對這位年輕的大王，更好奇了。
她不清楚，
陸遠怎麼能，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
同時，她也有擔心，大王會不會有什麼目的？
當她嘗試著委婉地請教，陸遠的回答很有意思。
「元先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傲視權貴的骨氣，讓我深感欽佩！
這就是真正的文人楷模啊！」
元恩姝更好奇了。
「難道大王不是權貴？
一旦人人效仿，不就『國將不國』了麼？」
陸遠哈哈大笑：
「如果連批評和質疑，都不能接受，
只願意聽阿諛奉承之言，
這種人絕對是，內心陰暗的混蛋和惡棍！
他們表現的越兇惡，
就越證明，他們害怕光明！」
元恩姝繼續問道：
「可我父親畢竟是高麗人……」
陸遠點點頭，說道：
「這確實是個問題……」
元恩姝有點後悔，
好端端的，幹嘛提這麼敏感的話題？
陸遠接著說道：「不過，凡事無絕對！
說起來，中華高麗同文同種，
雖然風俗有別，但文化一脈相承，
同屬大中華的範疇。
最近，我正考慮換新的國號……
讓大家都能和睦相處，
為了美好的未來共同努力……」
元恩姝心想，
要是真像他說的那樣，似乎也不錯。
很快，陸遠振作起來：
「嗯，我決定了，乾脆就叫中華！
中正華美，禮儀之邦，你覺得，如何？」
突如其來的諮詢，讓元恩姝很是意外。
「哦，好，挺好的……
中華……嗯，非常不錯的名字！」
陸遠笑了。
「能得到第一才女的誇讚，我很開心！」
元恩姝驀然一陣臉紅，心跳忽地加速。
陸遠笑了笑，說道：
「哎呀，今晚真不錯，
聽好聽的曲子，
品嘗到好茶，得到一個好名字，
這些，都是恩姝小姐的緣故啊！多謝啦！」
元恩姝明白，陸遠有意結束拜訪。
她當即笑道：「大王謬讚了，
只要不嫌棄恩姝寒酸，隨時恭候大王駕臨！」
陸遠站起身，笑道：
「那說好了，下回我帶好吃的來，請你品鑑。」
元恩姝也跟著起身，一直將陸遠送出寺院大門。
陸遠並沒有回寢宮，而是徑直來到御書房。
拿出畫紙，潑墨揮毫，
不大會功夫，一副作品就搞定了。
再次看過，確認毫釐不差，
陸遠這才放心的回去，繼續睡覺。
十二月初八，民俗臘八節。
一大早，御膳房就開始熬粥。
除了白米，還有紅棗、蓮子、核桃、杏仁、桂圓、花生、栗子、松仁，
當然，這些乾果從昨晚，就開始泡發，
要不然，煮熟了也會硬邦邦的，口感不好。
而且，因為大量削減宮人，倉庫儲存的比較多。
陸遠將剩餘的材料，全部調撥去平鑲孤兒院，
同時，明確告知經辦官員：
敢動孤兒一粒口糧，你們全家免費吃牢飯，吃到死！
陸遠來到新改造的王宮餐廳，
李青鸞、趙巧兒、蘇璃煙、花想容、高氏姐妹花，
以及留下來的四位美人，早已等候。
陸遠坐下，笑著說道：「都坐吧。」
一眾美人紛紛入席。
陸遠嘗了一口，嗯，香糯可口，滿口生津。
「唔，不錯！還有的多嗎？」
花想容一直盯著御膳房，馬上說道：
「還有半鍋，學生再給校長加一份吧！」
陸遠笑道：「不是我……
給沈府一份，再給元小姐一份。」
言出法隨！
立刻有太監用保溫食盒，
裝好兩份臘八粥，分頭送出宮去。
沈佳人得到御賜的臘八粥，歡喜的不要不要。
滿仁川，獨一份賜食！
沈肘子大感榮耀，
大王時刻念著沈家，必須要加倍報答！
再加把力氣，儘快把濟州島搞起來。
元恩姝也是又驚又喜。
一覺醒來，她覺得昨晚的見面，恍然似夢。
正惆悵著，結果，此食來了。
這說明，大王是守信的。
同時，這種被人惦記的心情，
讓她精神煥發。
誰不渴望被人寵，被人愛呢？
尤其，陸遠很年輕，很帥，
而且修為高深，又大權在握。
幾乎集中了，女人心目中好男人的所有優點。
送飯的小太監，可是精明的很。
元恩姝簡在帝心，肯定能進宮，貴不可言。
必須好好巴結。
「恩姝小姐，大王品嘗後，
覺得好，才讓奴婢送來，
可見，大王對您真的很關心呢！」
元恩姝露出一絲微笑，勺起一勺，送入口中。
呀，真的好好吃！
很香，很甜，很軟糯，很溫暖！
「謝謝大王賞賜！恩姝祝大王年年有餘，歲歲吉祥！」
不過，元恩姝身無長物，沒法打賞。
「勞動公公跑一趟，恩姝無以為報！」
似乎看出元恩姝的窘迫，
小太監伶俐的笑道：
「恩姝小姐，是天下第一才女，
能來一趟，是小歡子的榮幸！」
精明人說話點到為止。
「小歡子公公，可不敢當！多謝了！」
看看，這不就留下名字了。
將來，一旦元恩姝進宮，
小歡子就能比別的太監，搶先一步得到賞識。
說不準，還能平步青雲，
從御膳房調到元妃宮中。
宮廷之中，沒點心眼，永遠出不了頭。
陸遠吃好早飯，回到御書房。
找來工部侍郎，以及負責房屋建築的大匠。
將火炕圖紙發給他們：
「看看，這個圖，能不能造出來？」
工匠都是行家，看圖造物是專屬技能。
仔細看過，大匠當場表態，完全沒問題。
「好！你把人手召集起來，
先在宮裡改造一間，看看效果。」
很快，幹活的工人都來了。
陸遠領著人，浩浩蕩蕩來到寺院，
到了元恩姝的禪房門口。
元恩姝又被驚到了。
啊！
大王又來了！
還帶了這麼多人來，要做什麼？
陸遠笑道：「恩姝小姐，
我說的火炕，總要先試試管不管用，
所以，先拿你的床鋪改造。
委屈你了，不好意思啊！」
呃！
你這麼說的話，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元恩姝斟酌著說道：「這，只有半個多月了……」
她的意思，這點時間，不值得大張旗鼓的折騰。
陸遠點頭道：「對，還有半個多月呢！」
這話聽著，似乎不忍心，元恩姝遭一天罪。
同樣的話，兩種截然不同的含義，
元恩姝聽在心裡，真的別有一番滋味。
陸遠也不耽擱，轉頭詢問大匠：
「你看看，元小姐的火炕，什麼時候能改造好？」
大匠心裡有數，
砌一座土炕，搭一根煙囪，根本費不了多少功夫。
「回稟大王，改造半天即可，再加上烘乾，
臣保證：日落之前，必定完工！」
陸遠大手一揮：「那就開始吧！」
工部匠人，那都是精英人物，手腳麻利的很。
看一眼圖紙，不用說就知道咋弄。
結果，元恩姝眼睜睜看著，
十幾個工匠，拿著錘子、鑿子、泥刀等工具，
一眨眼功夫，就將床鋪和禪房大拆大建。
因為塵灰飛揚，陸遠把元恩姝拉到一旁。
元恩姝低聲說道：
「為了恩姝如此大費周章，大王不擔心朝野非議嗎？」
陸遠盯著元恩姝，忽然笑道：
「我既是為你，也是為了百姓，
那些緋我謗我者，不是愚者，
就是別有用心之徒，我壓根不會在乎他們的！
而且，要相信百姓的智慧，他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誰真心對他們好，他們就會支持誰！」
元恩姝點點頭。
陸遠的話雖然直白，但大道至簡。
就像高建武，如果他平日裡能對百姓好一些，
白虎團哪有那麼輕鬆打進王城？
傳聞，白虎團公買公賣，
購買高麗百姓的食物用品，都會照價付款，
到後來，奴兒哈奇攻打王城時，
很多高麗百姓，都自發地，為白虎團將士扶梯子。
你說可不可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