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的辦法很簡單：進行一場公平公正的長老會。
最開始，由13個小部落酋長會盟而成布里亞特族，漸漸演化成「13長老畫灰議事」。
（畫灰議事，一般指的沒有文字的原始部落，只能在塘火灰燼上各自表達對族長人選、戰爭、外交等重大事件的意見。）
霍魯與庫倫表情很不自然，顯然對總督的「偏心」很忌憚。
「總督大人，這是我族內部事務，並且做出了裁定，推翻不太好吧？」
高明娜冷哼一聲，面露不屑之色。
這幫野蠻人是真傻還是裝糊塗，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嗎？
若換了她，必定先賞他一頓大逼斗。
霍魯發現「二娘娘」神色不悅，立刻忐忑不安。
陸遠看向霍魯，溫和的微笑道：「是的，一般情況我不會幹預貴族內部事務。但，是你們主動找上我，且涉及我軍領導幹部……」
他稍稍停頓，看了一眼亞力布，繼續說道：「當然，如果都不認可這個提議，那我不再過問，你們自行解決吧。」
亞力布眼睛一亮，聽出了主子的言外之意。
他默契地說道：「既然霍魯大祭司、庫倫兄長不認可，那我們就按照草原規矩來吧。」
庫倫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弟弟，似乎處於茫然中。
但霍魯卻從亞力布的語氣中，聽出了鐵血之味。
草原規矩簡單粗暴，遊牧部落為了爭奪權力，九成以上都是斬草除根式的殺戮。
那場面，非一般的血腥。
尤其，眼下的朱雀團武裝強悍，連毛子都被打的屁滾尿流，拿著骨箭插子木叉的族人怎麼比？
搞不好，布族青壯會死一半以上……
霍魯打了個寒顫：不，絕不能讓亞力布武力解決！
但庫倫手下也聚攏了千餘青壯，加上年輕氣盛，忍不了弟弟的當面挑釁。
「亞力布！你唬誰呢？來啊！誰不來誰是賴皮老鼠……」
「族長，不要意氣用事！」
霍魯立馬出言阻止庫倫：「你是兄長，又是族長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絕不能和親兄弟刀兵相見！」
亞力布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大祭司。
庫倫卻埋怨似的看著「老臣子」，不太明白對方的良苦用心。
「又不是我先說的，他仗著有人支持，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陸遠在心裡搖搖頭。
樂不思蜀的阿斗雖然扶不起，但起碼人家知道扮蠢保命。
眼前這位糊塗蟲，連形勢都看不明白，也是沒誰了。
顧不上庫倫的不理解，霍魯立刻對陸遠躬身行禮：「總督大人，老朽又想了一下，為了保障公平公正，確實有必要再舉行一場長老會……」
庫倫怒目圓睜，指著霍魯大聲訓斥：「霍魯，你和我不是這麼說的，怎能說了不算？」
「庫倫，你別急，我肯定全力幫你的，等回去後再和你說……」
但庫倫根本聽不進去，撇下眾人，扭頭就往外走。
撻祿面色一沉，這小子真虎啊！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堂下站著的衛兵立刻伸手攔截庫倫。
庫倫大叫道：「你們想幹什麼？！」
衛兵可不慣著他，有了總管的示意，自然不給他好臉色。
「總督府不是菜園子，豈能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庫倫一直處於養尊處優的地位，被烏諾夫軟禁時也好吃好喝，所以很驕傲。
他脖子一擰，用手去推搡衛兵：「我就走怎麼了……」
「放肆！」
「啪嚓！」
衛兵都是精銳，只一個擒拿手，就將庫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啊！疼疼……霍魯，救我，他們要殺我……」
「咯咯！」
高明娜看到庫倫出醜，忍不住笑出聲來。
亞力布也忍俊不禁，但控制著沒出聲。
霍魯滿頭黑線，內心無限氣餒……這活寶鬧事也不看看地方？
但，老族長臨終遺命他不能不管，立刻給陸遠跪下。
「庫倫年少無知，懇請總督大人網開一面，饒了他吧！布族願意遵從您的意志，讓亞力布當族長！」
亞力布大喜過望，這下妥了！
陸遠滿面春風地起身，將老祭司攙扶起身，又沖衛兵擺擺手。
衛兵立即鬆開庫倫，但後者顏面掃地趴在地上默默抽泣。
陸遠微笑地說道：「霍魯大祭司誤會了！我不會幹預布族內部事務，至於誰當族長也不是我決定的。」
咦？
高明娜、亞力布、霍魯和庫倫都呆住了。
不是已經擺平了嗎，怎麼你又要橫生枝節？
霍魯雲裡霧裡，試探著問道：「總督大人的意思是？」
「按照貴部的規則，13長老畫灰議事推舉新族長才能服眾，不管是誰，我都會認可。」
庫倫猶如撈到救命稻草，對陸遠立馬改觀，呼地站了起來。
「總督大人說的是真的？」
陸遠看了他一眼，露出笑意。
霍魯也算絕處逢生，立刻對庫倫說道：「庫倫不可失禮！總督大人自然言出法隨！」
庫倫連忙點頭，說道：「是是是！總督大人原諒我吧，庫倫現在相信您是仁義誠信的人了！」
「哈哈！」陸遠調侃道：「這麼說，你以前不是這麼認為的？」
「我……不是，我想說的是，你，您是好人！」
看著對方結結巴巴的解釋，陸遠揮了揮手：「我是愛好和平的人，貴部畫灰議事就很和平，不用死人，對大家都好，是不是？」
庫倫連連點頭：「是的，這樣最好！」
他認為，如果按照布族畫灰議事的規則，他和霍魯的影響力一定能勝過亞力布。
霍魯也是這樣想的，點頭答應道：「總督大人真是活菩薩，必定長命百歲！」
高明娜卻問道：「可他們只有1個長老，怎麼辦呢？」
亞力布也擔心霍魯把持長老會，附和著說道：「毛子太壞了，殺了我們那麼多人！」
陸遠順著話說道：「簡單，全體族人先推舉出13名長老，再由他們推舉族長。」
但是，這又引發了新的問題。
布族全族上萬人，覆蓋在貝加爾湖周邊，大的數百人，小的百十來人，怎麼召集呢？
還有，是不論男女老幼平民奴隸都算，還是只算成年男人？
另外，推舉細則是怎樣的？被推舉人要符合什麼要求？
陸遠讓眾人稍後，提筆在紙上飛快地書寫著。
不消片刻，上述問題都有了答案。
布里亞特族，高過車輪的男丁都擁有推舉權和被推舉權，在約定時間和地點共同推舉13位長老。
13位長老就任後再推舉族長，推舉族長的過程，向全族公開，接受族人監督。
兩次推舉會定在一個月後，以便有足夠時間通知各部落派人參會。
除此之外，很多他們沒想到的地方，諸如罷免族長、替換長老或外來人口等問題，陸遠也都做出明確解釋。
看過《布族推舉紀要》，四人嘆為觀止。
亞力布、霍魯和庫倫不得不承認，至少，文案確實做到了公平公正。
「這是初稿，你們沒意見就照此執行。遇到新的問題，可以調整，但涉及原則性條款，需要布族大推舉三分之二的多數同意。」
為了便於傳播，陸遠將長老推舉會稱為「大推舉」，而族長推舉會稱為「小推舉」。
推舉對布族人來說不是新鮮事物，完全符合布族的傳統習俗，因此，三人都表示贊同。
霍魯與庫倫再三感謝，笑呵呵地離開了。
亞力布和張玉廷告辭，陸遠意味深長地說道：「『愛民如子』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離開總督府，亞力布趕緊請教張玉廷：「總督大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張玉廷略一思索，便說道：「我猜，校長看出，庫倫和霍魯對有權有勢的小部落首領號召力很強，如果你不做些什麼，恐怕很難爭得過……」
亞力布想了想問道：「你是讓我對普通族人示好？這能行嗎？」
張玉廷仔細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有用的。不過我還沒想到，等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到軍營再說！」
高明娜拿著《布族推舉紀要》，翻來覆去看不夠。
她隱約領悟到，如果將之放大，放大到神凌帝國，她就能得到全體國民的支持。
與造反打仗不同，這屬於國家治理範疇，說「一字萬金」也不為過。
陸遠笑道：「二姨娘喜歡就拿去。」
「真的？」
陸遠似笑非笑地一語雙關：「我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愛信不信！」
高明娜瞪著聰明能幹的大侄兒，良久之後，嘆了口氣，默默轉身。
陸遠被看得丈二金剛摸不者頭腦。
怎麼了？
她為什麼要擺出這副表情？
是長幼尊卑的面子，還是男女大防授受不親？
又或者，是她有什麼難言之隱？
想也不想，他直接問道：「二姨娘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如果是，能否讓我死個明白？」
「嗯？」
高明娜頓住了，但內心很掙扎，糾結著走或留下。
陸遠一見，這表示有門呀。
他立刻上前一步，湊過去繼續說道：「我自認對你真心真意，從沒有壞心。可我一直搞不懂，是哪裡得罪過你，或者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
高明娜沒回頭，低聲說道：「都不是！」
他故意說道：「那是嫌棄我的出身低賤，配不上你這朵金枝玉葉？！」
高明娜霍然轉身，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才沒有這麼想過！相反，我覺得你很了不起！」
「那你說，到底是哪裡的問題？」
「我，我……反正是我自己的問題，和你沒關係的……」
陸遠真糊塗了，這不是那也不是，難不成是鐵石心腸的石女……
陸遠的思維一下打開了，難道高明娜的性取向……
他脫口而出：「你喜歡的是女人，不喜歡男人？」
高明娜嚇得面色慘白，一把捂住大侄兒的嘴，急切地否認：「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我勒個大草！
在陸遠看來，高明娜「做賊心虛」的舉止，簡直是不打自招。
明白了，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高明娜是女兒身男兒心。
難怪她自幼喜歡騎馬打仗，又是擎蒼衛又是神威營的，還想拉部隊造反當皇帝。
但高明娜不會讀心術，見陸遠的眼神變了又變，以為對方看不起自己。
「哇！」的一下，她就哭了起來。
嚎啕大哭，梨花帶雨，真真我見猶憐。
不得不說，美女哭起來，就算再剛烈的英雄好漢，也會不由自主的心軟。
其實，這麼看來，她還不算完全徹底的蕾絲邊。
作為情場高手，加上前世的開明環境，陸遠對女性同性戀並不是多歧視。
他拍了拍高明娜的肩頭，低聲勸說道：「哎，哭啥啊，我可啥都沒說……」
「你嘴上沒說，心裡一定看不起我……嗚嗚……」
「天地良心，我可沒你說的這麼沒品。不就是女同志嘛，我見得多了，真的，沒啥大不了的。」
咦！
高明娜抹了抹眼淚，低聲問道：「你沒騙我，真是這麼想的？」
陸遠舉起右手：「我要是說謊，天打五雷轟！」
見陸遠不像作假，高明娜遲疑地問道：「你在哪看到的，而且你不奇怪嗎？」
「哦，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別的不說，皇宮裡太監和宮女『對食』多的是，而且宮女和宮女『磨鏡』早就不新鮮了。」
他接著說道：「你從小進出宮闈，應該沒少見吧？」
「嗯！是看過不少……」
高明娜明白了，原來民間也都流傳著宮廷糜爛的各種消息，她的心情稍稍鬆快一些。
陸遠大刺刺地說道：「這不就結了，再說，早年間，男人喜歡男人也很常見。好比《越人歌》里唱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說的就是男男之情。所以，就你這點小狀況，算個屁啊！」
「撲哧！」
高明娜被陸遠說的破涕為笑，表情一下生動起來。
她別過臉去，調整心情後，轉臉問道：「你，能幫我保密嘛？」
「保密？」
「對！不能和任何人說，特別是大姐和三妹……」
陸遠心念轉動，霍然明白了，他上下打量著風華絕代的二姨娘。
「你是不是和青鸞巧兒共浴同睡過？」
「唰！」
高明娜的臉一下紅了。
完蛋了！
她低下頭，用蚊子才能聽得的聲音說道：「那，都是，都是，她們拉我一起的……我保證，沒亂來過！」
陸遠越想越吃味，有些不爽地說道：「我的女人被你看光了，這虧吃大了！」
高明娜可憐兮兮地央求道：「那我又不是成心的……以後，也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陸遠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還是不行，一想起來我心裡就不爽！」
「那，那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嘛？！」
看著國色天香的容顏，陸遠惡趣味地湊在對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少頃，高明娜臉色紅紅地問道：「看可以，但你不能亂來，要不我死也不答應……」
陸遠爽快地伸出手掌：「擊掌為誓！」
高明娜猶豫了片刻，最終抬起手掌。
「啪！」
「一言既出！」
「死馬南追！」
高明娜滿懷心思的抱著《布族推舉紀要》走了。
陸遠摸著下巴上的毛茸茸的鬍鬚，若有所思。
李青鸞和趙巧兒來到大堂，奇怪地問道：「人都走了？明娜呢？」
「哦，她還有事，回去了。」
趙巧兒嘆息道：「哎，真不知她怎麼想的，整天泡在軍營，也不嫌悶得慌……」
李青鸞莞兒一笑：「你不懂！她是巾幗英雄，想的是整個天下蒼生。」
陸遠肚子都笑得疼。
你們都被她騙了！
不過，再等兩天，我就能替你們連本帶利的全都討回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