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一路小跑,就快來到投擲實心球的場地的時候,韓要童卻忽然站住了。
「我和李韜回頭看著她,招呼著她跟上。
「韓要童慌張地說道:『咱們班主任』,她小心地指著不遠處的耿建國說道。
「我定睛一看,可不是耿胖子嘛!正在當裁判。他曾強調過不要在場地里亂跑閒逛,沒事就老老實實地坐在方隊裡。
「這下完蛋操了!不能以身試法。
「『還有誰有比賽?』,我問李韜道。
「『李聰呢?在哪?』,李韜反問道。
「我和韓要童一起搖了搖頭。
「『走吧,不然去終點線附近玩吧,跑步的比賽多,看熱鬧去唄』,李韜提議道。
「我和韓要童猶豫不決,未置可否。
「正當我們犯難的時候,石岩和姚金戈倆人看到了我們,小跑著來到我們仨跟前。
「『在這站著幹嘛呢?你們仨』,姚金戈問道。
「『這不想去看你倆比賽嘛,耿胖子在當裁判,我們不敢過去』,李韜解釋道。
「『嗨,看個屁,早比完了』,姚金戈垂頭喪氣地說道。
「『成績咋樣?』,我問道。
「『這還用問嘛,肯定是差強人意啊」,石岩笑道。
「我遠遠望去,卻是人頭攢動,一片模糊——
「『我和正剛的運動會已經提前結束了,哈哈』,李韜打趣地笑道。
「『我們還是回去吧』,韓要童打斷了我們。
「『回去哪裡?』石岩問道。
「『還能是哪裡?肯定是咱們班的方隊啊』,李韜搶答道。
「『那多沒意思』,姚金戈說道:『要不咱們找個隱蔽的地方吃點東西去,消耗太大,餓了。』
「『行,走,我帶了好多吃的』,李韜馬上附和道:『不夠再去買也行。』
「『走,我也帶了』,石岩附和道:『走吧,要童,都到這兒了。』
「石岩和韓要童也是小學同學,彼此都很熟悉。
「『上哪兒吃去?到處都是人』,姚金戈問道。
「我想了一想,挺起腰板,指著操場西邊的那棵老柳樹,說道:『去那邊看看,有一排冬青和法桐樹遮擋,可能隱蔽一些。』
「實際上就是我們『插刀幫』的秘密基地了,哈哈
「『行,分頭行動吧!石岩和韜兒去拿吃的,我們仨先去探探路。對了,石岩,你的複讀機帶上,聽聽磁帶』,姚金戈指揮道。
「我們仨避開人群,像泥鰍一樣鑽進了小樹林,來到了那棵老柳樹下。
「可誰知,樹底下早坐滿了人。背書的、戴著耳機溜達的、躺草皮上睡覺的、吃東西的、在樹蔭下乘涼的,幹啥的都有,就是不好找空地了。
「我們仨溜達了幾圈,最終選了一塊法桐樹下的空地,姚金戈說道:『差不多能圍開咱們幾個了。』
「只是,那片空地『空』倒是很『空』,但是也未免太空了!簡直是寸草不生,板結的黃土地赤裸裸地暴露在樹蔭下。
「我將校服褂子脫下,鋪在地上,對著韓要童說道:『你坐這上面。』
「說完,我坐在黃土地上,使勁搓了搓腚,又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笑道:『這土很硬,很乾,不沾衣服,問題不大。』
「姚金戈讓我轉過身來,看了兩眼,說道:『還真是!就是有點太硬了,不如坐草皮舒服。』
「不多時,石岩和李韜小跑著來到了。
「李韜將地上的校服褂子平鋪著展開,將一堆零食放在上面,笑道:『這誰的校服?這麼辦事。』
「姚金戈壞笑著說道:『正剛的,人家正剛本來想著留要童坐的。』
「『坐地上就行,她沒這麼嬌貴,哈哈』,石岩笑道:『李雪燕正滿世界找人呢,人口失蹤了好多。』
「『哈哈,光咱們這就有五個』,我笑道。
「『我跟她說了,萬一耿建國去查人,就說咱們上廁所去了』,石岩笑道。
「『上廁所還男女一起組隊上嗎?』姚金戈笑道:『也是,誰讓咱們是五頭蟲呢!臥槽,就少了個李聰,他幹嘛去了?』
「『他這會兒肯定在籃球場練籃球呢,李聰可是咱們班的絕對主力』,石岩回復道。
「『吃,吃,快餓死我了』,姚金戈拿起一包旺仔雪餅,吃了起來。
「『吃啊,要童,愣著幹嘛,都是老熟人了,有啥不好意思的』,石岩拿起一個蛋黃派塞到韓要童手裡,笑著說道。
「韓要童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問道:『幾點了?快到午飯時間了吧?』
「李韜甩手看了看手錶,說道:『馬上11點了。臥槽,怎麼才11點?時間過得真慢。』
「『馬上要吃中午飯了,咱們現在吃零食,中午還吃午飯嗎?』韓要童問道。
「『吃啊,為啥不吃』,我笑著回復道:『零食是零食,飯是飯,一碼歸一碼。』
「『有道理』,姚金戈附和道:『趕緊吃吧!』
「『石頭,MUSIC!』,李韜嚼著滷蛋,招呼道。
「石岩便打開複讀機,將一盤磁帶放了進去,動人而舒緩的音樂便流淌了出來:
『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
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地回升出我的心坎。
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
記憶中那歡樂的情景,慢慢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
「我們幾個聽得入了迷,甚至都忘了嚼嘴裡的零食。
「『這首歌唱得真好,真好聽』,韓要童突然幽幽地說道:『就是歌詞有點淡淡地憂傷。』
「她低頭搗鼓著手裡的蛋黃派的塑料包裝紙,輕嘆了一口氣。
「『臥槽,歌詞唱的什麼?我早忘了,只覺得旋律很好聽』,姚金戈笑著說道。
「『什麼歌?誰唱的?真好聽』,李韜輕聲問道。
「『蔡琴的《被遺忘的時光》呀!你們沒聽過嗎?』,石岩微笑著回復道:「這首歌越聽越上頭,很有感覺。』
「1991年10月的一天,那年我13歲,與小夥伴兒們在學校操場的一棵法桐樹下,席地而坐,吃著零食聽著歌,邊吃邊聊,邊聊邊笑,邊笑邊吃,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那一天,我第一次聽說蔡琴、第一次聽到《被遺忘的時光》,感嘆著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好聽的歌。我們陶醉在秋日溫暖又陰涼的樹影下,沉醉在動聽而傷感的音樂里,那時感覺生活真好,幾個人在一起,幹什麼都有意思。
「那緩緩飄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語的我,不時地回想過去。
……
「那場青春的小雨,我好想再淋一遍」,陸正剛心馳神往地說道。
他回過神來,發現姜雨佳已經將筷子搭在了碗口,用紙巾輕輕擦拭著嘴角,似乎是已經吃飽了。
「吃好了嗎?」陸正剛微笑著問道。
姜雨佳吃吃地點了點頭,說道:「叔叔,我真羨慕你們。感覺你們一起度過了許多難忘的舊時光,而我對學生時期的回憶就少得可憐。」
陸正剛遺憾地笑道:「只是,後來大家都長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生計,很難再聚到一起了,想來實在傷感。」
姜雨佳面色沉重,柔聲問道:「叔叔,韓要童後來有取得好成績嗎?你們幾個好像只剩下她是『全村的希望』了呢。」
陸正剛點了點頭,突然站起了身,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們邊走邊聊好了。」
他說著,便去結了帳。
待兩人並肩走出了牛肉板麵店,陸正剛接著講道:
……
「那天周六下午的賽程中,韓要童400米預賽一騎絕塵,榮膺小組第一,且與第二名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強勢晉級第二天上午的決賽。
「我和李韜從起跑線處陪跑,沒跑多遠,發現根本跟不上,尷尬地對視了一眼後,索性抄近道在終點線附近等候。
「兩個大男人竟然跑不過一個弱女子,我們倆互相鄙視了一陣子。
「韓要童著實震驚到我們了!
「她衝破終點後,立刻停下了腳步,雙手叉腰調整了一會兒呼吸,便向我和李韜緩緩走來。
「我們發現她竟然連一滴汗也沒出!只是臉色微紅,胸腔起伏的頻率比平日裡稍微快了一些。
「『臥槽,要童,沒想到你這麼能跑,真牛掰』,李韜忍不住讚嘆道。
「韓要童擺了擺手,若無其事地笑道:『該把校服褂子脫掉,有點累贅,影響速度』,她把校服褂子的拉鏈拉開,扇了扇風,問道:『有熱水嗎?我有點口渴。』
「我將一瓶常溫的礦泉水擰開了蓋子,遞給她。她輕抿一口,試了試溫度,說道:『有點涼,我座位上有熱水。』
「我們仨一起回到了(8)班方隊,便有人鼓起掌來,並不住讚嘆道:『厲害,厲害!』
「後來,石岩和姚金戈在男子100米跑預賽後慘遭淘汰;李聰因為剛打完籃球的1/8決賽——我們班首輪輪空,但1/8決賽遺憾敗北——,體力不支,800米長跑才跑了沒一圈,腿抽了筋,無法堅持,無奈退賽。這樣,我們『五頭蟲』全軍覆沒,提前結束了首次秋季運動會的征程。
「就像你說的,韓要童成為了我們幾個『全村的希望』。
「第二天上午的決賽,臨發槍前,韓要童把校服褂子脫了下來,隨手扔在了起跑線後邊——後來被同班的一位女同學給撿走了。韓要童那天裡面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衛衣,活動著筋骨,看起來清爽又利索。
「『要童要動真格的了』,石岩笑道:『她肯定能拿冠軍,不信走著瞧!』
「『砰』的一聲,發令槍響了!9位運動員『蹭』地竄出,如離弦之箭。
「韓要童逐漸從9人中脫穎而出,一馬當先;此後更是一路領跑,並逐漸與追趕者拉開差距;過了最後一個彎道,進入最後的100米,她竟然還有力氣加速衝刺!最後,率先撞線,強勢奪冠!
「奪冠後的韓要童並沒有表現的多興奮,只是單手握拳,舉過頭頂,做了一下獲勝的手勢,接著便像昨天下午一樣,走到我們班的方隊,喝起熱水來。
「我們幾個都很驚嘆於韓要童的速度。
「後來,我們五個閒雜人等被維持會場秩序的老師趕離了終點線,本想再去昨天中午聚會的法桐樹底下玩耍,無奈那裡也出現了幾位帶著袖章的老師,其中就有耿建國,我們就像見到了喪門神,彎著腰、遮著臉灰溜溜的逃回了我們班的方隊。
「運動會比原計劃的賽程要長,一直順延到周日下午將近4點。我們五個雖然表現不佳、參與度有限,但我們班的整體成績卻很不錯。特別是尾聲的拔河比賽和兩人三足的趣味比賽,我們班都拿了冠軍。最後,綜合個人競賽項目和集體趣味項目加權平均後,我們初一(8)班的總積分竟然在初一年級組中排名第二,榮獲『優秀班集體』的稱號!
「而我們班本屆賽事的MVP則非體育委員王洋莫屬,他一人參加了五個項目,獲得了男子60米短跑和男子100米短跑的冠軍;在他的帶領下,我們班的男子4*100米接力獲得了亞軍;此外,他還拿到了跳遠比賽的冠軍和跳高比賽的第三名,堪稱全能戰士!體育委員,實至名歸!
「學校官方評選出的初一年級組最佳男子運動員則頒發給了初一(21)班的陳浩,他獲得了男子400米、800米和1500米跑的冠軍;帶領(21)班獲得了男子4*100米跑的冠軍;跳高比賽不僅拿到冠軍,還打破了賽會紀錄;此外,他還單核帶隊率領初一(21)班籃球隊以34:35一分之差惜敗給了初一(13)班,屈居亞軍,他得了26分,全場最高!
「耿建國後來說,因為(21)班出了陳浩這個運動天才,我們班的總積分才落後於(21)班,不然,我們是妥妥的第一名。
「我們那年秋季運動會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陸正剛微笑道。
姜雨佳眼神迷離,眼波流轉,她的思緒似乎伴隨著陸正剛的講述回到了那個青蔥歲月,久久回不過神來。
以至於他們已經回到了姜雨佳的家門口,她兀自渾然不覺,只是神情恍惚地坐在副駕駛,完全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佳佳,你到家了」,陸正剛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柔聲提醒道,語氣中似乎帶有不舍離開的情緒。
「佳佳,佳佳——」
姜雨佳如夢方醒,慌忙地解下安全帶,撩了撩頭髮,嬌媚地笑道:「是哦,我已經到家了。」
她偷偷地吐了一口氣,接著笑道:「謝謝你送我回來,叔叔。
「謝謝你陪我度過了愉快的夜晚,給我講了一段這麼動人的故事。」
陸正剛輕輕搖了搖頭,笑道:「我才要謝謝你,很有耐心地聽我講一些陳年往事。現在我們倆已經完成了秘密的交換,希望你能儘快拯救那些把你關進小閣樓里的同學,從那裡走出來,你看,你現在的生活多美好,衣食無憂,開著這麼舒適的車子,住著這麼豪華的房子,有這麼多人愛著你,哈哈……」
「叔叔——」,姜雨佳突然表情複雜地看著陸正剛,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嘴唇微動,遲疑再三,始終沒有說出來。
她尷尬地打開車門,逃也似的鑽了出去,大口地呼吸著外面清冷的空氣。
陸正剛將車子鎖上,把車鑰匙還給了姜雨佳,深情地看著她,柔聲微笑道:「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好,叔叔,你——你回去注意安全」,姜雨佳侷促地欠了欠身子,與他道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