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碧渠回到臥室,坐在床沿上,黯然神傷,獨自抹淚。
嘴裡兀自念叨著:「跟那二十萬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嘛。發什麼脾氣,就會欺負我。」
瘦削的身形,看起來楚楚可憐。
韓衛民輕輕推開了臥室的門,客氣地喊了一聲「二嫂」,接著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順手鬼鬼祟祟地帶上了臥室的門,懷裡揣著那堆凌亂的新衣服。
劉碧渠抬頭看了韓衛民,用衣袖偷偷地擦了擦眼窩的淚水,吸溜了一下鼻涕。
韓衛民輕手輕腳地來到劉碧渠身邊,與她保持著舒適的距離,蹲了下來,滿臉堆笑地說道:「二嫂,二哥他是在年輕的時候吃了太多苦,所以一直生活得比較節儉。猛然看到二嫂花這麼高的價錢買了這麼多衣服,才會一時氣不過,你不要往心裡去。」
劉碧渠委屈巴巴地說道:「我又不是一直這樣。你是知道的,我也是勤儉節約、精打細算地生活了大半輩子了。都是因為你二哥的做法實在是太可惡了,我是因為要跟他賭氣才會這麼做。」
她說著,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我買這些衣服的時候,心臟也是撲通撲通地狂跳,就像有刀子在割我的肉。我只不過是想給靈秀穿幾件旺達廣場的品牌衣服,使她看上去不是那麼寒酸,好有助於她相親、找對象,我是這樣的出發點,如此而已。
她的哭聲更甚,梨花帶雨,「他對別的女人這麼大方,簡直是揮金如土;對我和靈秀卻是這麼吝嗇,堪稱一毛不拔。這讓我怎麼接受得了嘛!」
韓衛民皺著眉頭,蒯著頭皮,為難地說道:「事實真的不是這樣,二嫂。」
劉碧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滴淚水掉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輕輕拂了去,恨恨地說道:「你們是親兄弟,血濃於水,胳膊肘總是往裡彎,你當然要替他說話嘍。枉費我這麼多年一直這麼心疼你、照顧你。」
「我真的快憋死了」,韓衛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幾乎沒有猶豫,便脫口而出:「那筆錢不是二哥的。」
「行了,你不要替你二哥辯解了,你不要蹚這趟渾水」,劉碧渠悻悻地說道。
韓為民不管不顧地兀自說道:「那筆錢是董事長交給二哥的,要他拿給正剛媽媽,而且叮囑二哥一定要保守秘密。」
劉碧渠聞言一愣,扭過頭來,上下打量著韓衛民,將信將疑地說道:「你說什麼?什麼董事長?」
韓衛民湊近了一點,小聲說道:「當然是大哥的岳父、我們公交公司的董事長姜老闆了。」
「啊?」劉碧渠難以置信地一聲驚呼。聯想到自己前日在院子裡的所見所聞,她對韓為民的話倒是信了有六分。
韓衛民兩眼放光,懷著無比崇敬的心情,繼續說道:「二哥他為了要執行董事長的親自委託,同時為了遵守與董事長之間的約定,二哥面對所有的冤枉、誤解和苦難,仍然堅持著誓死保守秘密的黨員精神,犧牲自我,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呢!」
劉碧渠聞言,對韓為民說的話的信任程度一下子提高到了九分。和韓衛國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她太了解自己的這位老公了,他正是這種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將名聲和面子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人,畢竟是海軍陸戰隊作戰員出身!
但她仍有疑慮,便問道:「那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呢?」
韓衛民難為情地笑了笑,說道:「我跟蹤著二哥到了他們兩人接頭的茶館,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消息千真萬確!」
這下,劉碧渠徹底相信了他的話。這種跟蹤、尾隨、偷看偷聽的事,正是韓衛民最擅長做的,沒有人比他更精通。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時語塞。
「二嫂,這些新衣服你收好。你也要替我保守秘密哦,如果被二哥知道我告訴了你真相,他一定又要罵我大嘴巴沒個把門兒、到處嚼舌根了,那樣,我就死定了」,韓衛民心驚膽戰、情緒激動地哀求道。
「這個你完全可以放心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的嘴巴一向是最嚴實的了……」劉碧渠拍著胸脯滿口應道。
韓衛民聞言則更加忐忑不安,甚至已經開始後悔告訴了她真相,不禁弱弱地說道:「就是因為我太了解你,所以才會更加擔心——」
劉碧渠渾不在意,自言自語道:「既然是這樣,你二哥為什麼不早說呢?這麼多年的夫妻感情,怎麼會連我也要隱瞞,想想還是會感到寒心呢!而且,害我跟他之間鬧了這麼大的誤會,幸福的婚姻都要出現裂痕甚至是分崩離析了。」
「這正是二哥的可貴之處嘛,二嫂。一言九鼎,一諾千金,威武不能屈!」韓衛民讚嘆道。
「可不是嘛!我當年就是因為他看上去為人很誠懇,很值得信賴,所以才會成為了你的二嫂嘛!」劉碧渠開心地笑道。
這下,她心頭的疑雲徹底消散,又如一塊大石頭終於不再壓著胸口,頓感呼吸通暢,渾身輕鬆自在,說不出來的舒服愜意。
「不過」,劉碧渠突然自問道:「親家老闆為什麼要送給正剛媽媽這麼大一筆錢呢?真是蹊蹺!」
她的腦海中立刻又浮現出姜德林和賀春芹在院子裡相遇、相認的溫暖畫面來,隨後便有了一種茅塞頓開、豁然開朗的感覺:兩家既然有深厚的交情,親家老闆與賀春芹親如父女,在賀春芹生活陷入困境的時候,親家老闆主動伸出援手,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嘛,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只是,這一出手就是二十萬塊的天文數字,未免多少有點太——過了吧!
這兩家的交情到底「深厚」到什麼程度啊?真是令人費解!
不過,話說回來,親家老闆果然還是有錢啊!
劉碧渠從來沒親眼見過這麼大一筆錢。她不由得在心裡盤算著:以韓衛國月薪五千來塊錢計算,扣除日常的生活開銷,就按每月能存三千塊來計算,他到底要開多少年的公交車才能攢夠這樣一筆巨款啊!
她算不太清,只是約莫著有個念頭,就是:
即便韓衛國一直開到退休,恐怕也攢不夠!
……
她突然聽到了沖馬桶的聲音,韓衛國似乎站在臥室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走進來;
她聽到韓衛國穿上了她給擦好的皮鞋,原地跺了跺腳,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接著那串「嗒嗒」聲漸行漸遠,越來越細微,直到再也聽不見。
劉碧渠屏氣凝神,竟聽得呆了,同時,隱隱地有些心疼和愧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