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剛和姜秋月用完了餐,走出咖啡廳,並肩漫步在鋪滿落葉的林蔭小道上。
月光皎潔,路燈柔美,清風拂面,帶來陣陣涼爽。
兩人各懷心事,保持著慣有的默契,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出自己的事情:
陸正剛沒向她借錢,姜秋月沒向他表白。
似乎是平平無奇的一頓晚餐,波瀾不驚。
普普通通的一個秋夜,彼此都諱莫如深。
……
「這些大樹真乖,不管天氣是寒冷還是酷熱,它們都默默地承受,沒有任何怨言,真叫人佩服」,陸正剛突然開口說道,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緘默。
姜秋月低著頭,信步走著,幽怨地應和道:「它們只是沒辦法說出來而已,其實心裡有好多的怨言。」
是在說樹,同時又是在說著自己,
一語雙關。
姜秋月見陸正剛兀自低頭不語,便笑著說道:「好熱哦,幫我打開冷氣。」
「嗯?」陸正剛狐疑道。
「你不是最擅長講冷笑話了嗎?」姜秋月爽朗地笑道,如春樹搖曳。
陸正剛淡然一笑。
「學長」,姜秋月突然輕喚了一聲,同時站定了,甩了甩飄逸的秀髮。
陸正剛瞬間感到一股熟悉清香撲鼻而來,他站直了,問道:「怎麼了?」
「你曾經說過……你喜歡煙臺的海是不是?」姜秋月歪著頭問道。
「我沒去過,只是學生時期學過這樣的一篇課文,讀起來很美,所以一直很嚮往」,陸正剛回復道。
「那麼,明年春暖花開的時節,跟我一起去煙臺,面朝大海,好嗎?」姜秋月深情地望著他溫柔地說道。
馬路對面喧鬧的烤魚店裡,斷斷續續地傳來王志文老師的歌聲:
「想說愛你,並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氣。
「想說忘記你,也不是很容易得事,我只有矗立在風中,想你……」
姜秋月接著悠悠地說道:「我們一起投宿在風景優美的看海民宿里,盡情享受『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浪漫和壯觀。
「還要吃很多海蠣子,在沙灘上撿很多小貝殼,一起拍很多張合影……」
她這樣說著,好像此刻真的就置身了海邊柔軟的沙灘上:陸正剛把她扛在肩膀上,她戴著墨鏡,展開著雙臂,擁抱著蔚藍的大海,就好像擁抱著全世界。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心馳神往,眼神逐漸變得迷離而模糊。
陸正剛不是傻子,他當然明白這是姜秋月赤裸裸的示愛。不禁暗暗叫苦:該來的還是來了,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他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春天裡,都沒有長假,很難抽得出空來。」
他這麼說著,自己都覺得尷尬和愚蠢。
姜秋月聞言,好像美夢突然被驚醒了一樣,明知道他又在故意迴避著自己,顧左右而言他,但仍不動聲色地追問道:「那五一呢?或者十一呢?可都是長假哦。」
「我不能保證」,陸正剛回復道,接著煞有介事地提議道:「你可以約你的外甥女一塊兒去,她好像時間還挺多的,而且看起來很愛遊玩。」
姜秋月苦笑道:「嗬!學長,你是真的很遲鈍還是很會演戲啊?」
她苦悶地搖了搖頭,沉默片刻,突然抬頭正色說道:「學長,我現在是在向你求婚。」
陸正剛臉色立變,他沒想到姜秋月突然會這麼直接、這麼果斷地挑明用意。
「學長,我們倆認識不是一年兩年,也不是十年八年,而是十五年又接近三個月了。我想,你不會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姜秋月幽怨地說道,聲音里似乎帶著哭腔:
「我不應該埋怨你,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我已經三十四歲了,眼看著就要變成老女人了。皮膚鬆弛,乳房下垂,臉上的皺紋已經開始登陸了,這些都是我正在面臨的問題。
「而你,也已經三十六歲了,看上去好像四十還要出頭。我了解你的家庭,明白你的顧慮,知道你的苦衷。但那些都不是我們倆在一起能否幸福的必要條件,那些也不應該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秋月……」陸正剛柔聲呼喚道,似乎想要勸慰她不要再說了,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該怎麼說。
姜秋月憤憤不平地嬌嗔道:「總之,我是個不錯的新娘人選,錯過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你已經錯過了我十五年,還要錯過到什麼時候?你這個天底下第一號的大傻瓜!
「你的弟弟妹妹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你也該為自己的人生稍微考慮一下了!」
陸正剛搖頭苦笑道:「秋月,你不要開我的玩笑了……」
姜秋月嚴肅地說道:「我是認真的。
「學長,跟我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怎麼樣?
「我想給你做飯、洗衣服、生孩子;替你整理好領帶,目送你出門上班;你下班回來,我替你放好拖鞋,你只要伸腳就能穿上。」
陸正剛眉頭緊鎖,為難地望著姜秋月,卻一言不發。
「我是說真的」,姜秋月嬌嗔著強調道。
「我知道,你是一個令人沒有負擔的好女人」,陸正剛深深地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既美麗大方又心地善良,性格也很開朗,而且很有正義感,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妻子。」
姜秋月歪了歪身子,撩了撩被夜風吹亂的頭髮,喃喃地說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你一開始就讚美我,我很害怕後面會跟著令人討厭的『但是』……」
「秋月,其實我……」陸正剛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一直到現在,都把你當成妹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許多年前,我就這樣說過,現在還是一樣的心情。其他的,我從來沒想過,也不敢奢望。」
「我也知道」,姜秋月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是要你從現在開始認真地考慮,而且是往肯定的方向。」
陸正剛輕吐了一口氣,將臉轉向一側,迴避著姜秋月熾熱的眼睛,憂慮地說道:「我不想失去一位好學妹。」
「那麼,我可以做你的好學妹跟好妻子」,姜秋月提議道:「你要不要勇敢一點嘗試一下?哪怕你只要張開懷抱,我就會撲向你。」
說著,她不禁向著陸正剛邁近了幾個小碎步;陸正剛本能地後退,與她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秋月,我……」陸正剛為難地說道。
「好啦!學長,不要再說了」,姜秋月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女孩子先開口向對方求婚,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來說,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姜秋月強顏歡笑道:「你不要像大學時期一樣,再次一口回絕嘛!先花點時間認真地考慮一下。
「我已經等了你十五年,也不差這三天五天的。
「我們再一起走一會兒吧!喝了酒,臉好燙,胸口好悶,腦袋暈暈的。」
她說完,扶了扶肩包,低著頭,兀自走在了前頭。
陸正剛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不覺出了神。
夜已深了,風變得更緊,也更有攻擊性。從領口、袖口往胸口猛灌;穿透褲腿,帶來陣陣寒意。
陸正剛打了個激靈,提著公文包,快走了幾步,緊緊地跟在姜秋月的身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