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得國之正,修國史大綱
望神洲城外。
過橋之處,四國的車隊就這樣聚在了一起。
大慶和乾元的學子倒是和諧聚在一團。
楚國和韓國卻成了兩批,互不來往。
想當年!
乾元大軍逼,勢如破竹,韓國與楚國迫於無奈,只能攜手共抗強敵,聯盟之約,不過是權宜之計。
而今,時過境遷,兩國各自為政,國力日盛,少了外患侵擾,早就滋生了矛盾。
國內便多了議論!
「楚人,心比天高,狼子野心,與之交往來,尚需防身立命。」
「哼,楚人自負過頭,目光短淺。」
楚國常以天下儒家正統自居,對外國學子多有輕視。
而關於儒家一脈的開山鼻祖「至聖先師」的歸屬問題,更是成了韓楚兩國之間自古不變的爭議。
韓人言之鑿鑿,聲稱這位奠定儒家根基的聖人,追根溯源實則是韓國貴族,只是遊歷到楚國建立學統。
而楚國亦不甘示弱,說韓國把那位儒家聖人趕出國內,是對聖人的背叛,早就不算儒家真正的正統。
那個時候乃是戰國之時,百家學說爭鳴,儒家雖是當世顯學卻也不受到國君重視。
戰國多崇尚武力與權謀,提倡霸道。
對儒家所倡導的「仁」與「禮」治國之道嗤之以鼻。
最後那位開創儒學,被後世之人稱呼為夫子的聖人,年老之時建立白鹿書院,直至老死之時都在想著韓國。
後來戰國結束,七國鼎立,君主開始用儒家的思想治國。
從白鹿書院走出的弟子,開始在各國居於高位。
天下間儒教之風大盛,白鹿書院也因此被尊為天下儒學的正統之源。
此時!
乾元的第三親王武隆,立於橋頭,目光掠過一群意氣風發的楚國學子,以及那位身居高位荀禮,沒有絲毫寒暄之意。
嘴角不由勾起一絲莫名的冷笑。
武隆打心眼瞧不起這個國家,由一群儒生「蛀蟲」治國,君主成為了傀儡。
挾天子,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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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美其名曰:「君臣和睦」,不過是一群竊國賊罷了。
他徑直向江中的小島走去!
謝淳安和二女,還有鄒林也是跟著武隆一路而去。
相比於韓楚,二選一的情況下,自然是選擇實力強大的乾元。
一旁的亭子內。
青衣儒衫,風采翩翩的荀禮感受到武隆的銳利眼神,臉色不變。
荀禮身旁是公孫稷下。
這位楚國公孫家的嫡孫,楚國第一世家的貴公子,無論是相貌還是儀態,都堪稱完美,在楚國多女子追捧。
在大楚的皇宮之中那些個小皇子都要規規矩矩稱呼公孫稷下一聲「兄長」。
可見公孫家的權勢!
他望著武隆等人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疑惑。
四國齊聚,而其餘三國皆與楚國保持著距離,這樣的局面,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安。
他不由緩聲問道:
「荀先生,我等是否需得前去……?」
荀禮,公孫中庶之得意門生,昔日於白鹿書院,以未及弱冠之齡,便已能開堂執經講道,為書院之奇談。
荀禮聽後笑道:
「韓人之心,與我等始終有一江之隔,終成禍患,這是楚人都知道的道理。」
「君子就算再好客,然若以熱臉去貼別人的冷灶台,何必自尋煩惱!」
公孫稷下聞言,眉頭微蹙,似有所悟,卻又忍不住追問道:
「昔日我楚國,不正是以連橫合縱之策,縱橫捭闔於列國之間嗎?荀先生您,更是此策之堅定擁躉。」
「楚國雖是已經強大,又豈能以一己之力,抗衡諸國?」
荀禮聞言,笑容更甚,緩緩道:「世事如棋局,昔日之策略,未必適用於今朝。十年前,乾元強大,韓楚聯合,以圖自保。」
「時至今日,一切都已經變化,自然不能一蓋言之。」
「當年的夫子提倡仁義,禮制,被君王視作亂國之術,他們還說,一個國家提倡仁義,只會被他國視為魚肉。」
「他們卻不懂,君子也可澤被天下!」
公孫稷下聞言,心中更添幾分迷茫。
數名壯士角力,明知單打獨鬥難以取勝,豈非更應尋覓盟友,共御外侮?
此理雖明,卻為何荀先生卻言無需急於一時?
荀禮看著不遠處的燕地大城,慢慢道:
「等這次燕王稱帝之後,你便明白我今日之話。」
公孫稷下慢慢點頭。
燕王稱帝這一舉動,無疑在四國之間掀起了波瀾。
他行走在燕地,心中充滿了疑惑。
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雖安居樂業,但他們的思想卻顯得與眾不同,仿佛游離於各家之外。
不尊儒學,佛教,道教!
不加深王權,反而分化自己的權利,設置多種州牧和參議會。
相當於把權利開始下發給了下面的普通人。
百姓雖是安居樂業,其中的思想,實在如同異類。
如今燕地建國在原本屬於大慶的土地。
這位燕王得國正嗎?
他出身公孫一家,雖把持著整個國家的軍隊和政務。
可是!
公孫家世世代代就有家訓傳下。
「不可建國,不可稱帝!」
公孫稷下也不在多問,只不過眼神多是看向江中小島。
三國使團為首之人都在此地匯聚了,那位在大楚白鹿書院求學的韓國公主,不知此時作何想法。
此時!
江中小島上。
最中心處的石雕邊的護欄上,幾人相遇到上。
沒有任何劍拔弩張,如是遇到普通朋友一般閒聊。
「璃淺,見過王爺!」
武隆打量著這位韓國公主,在四國之中素有賢名,能把使團如此重要之事,交給她來做,足可見其能。
她的身旁除了一位侍女外,七八名侍衛外就再無任何護衛。
相當於孤身走四國,足見其膽。
他對女子總有幾分敬佩,可能是乾元這位女帝陛下,實在讓她對女兒,這二字有了別樣的體會。
「公主,客氣!」
幾人都是從不同國家而來,見面都只是會意,無須參拜。
宇文璃淺留意到武隆身後幾人。
尤其是這名叫謝靈萱的女子
實在是不能不讓人留意,面若瓊花玉貌,臉如春華之樣,身姿動人至極。
宇文璃淺便笑道:「這位姐姐,便是這胭脂榜首吧?」
她本以為這位傳聞中年齡頗大的女子,會有婦人之態,想不到竟然如此靚麗。
如同剛剛滿雙十的女子!
謝靈萱見此,盈盈一禮,溫婉如玉的聲音響起。
「謝靈萱見過公主殿下。」
「公主謬讚了。」
實在是女子的容顏太過於驚人。
宇文璃淺身後的侍女,都不由吃驚,公主已經生的極美,卻還是不能與之相比。
女子的眼底似乎帶著輕煙般憂愁,更是讓人心起憐愛。
侍女也不禁在心中暗自猜測,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有煩惱了?
謝淳安的目光在宇文璃淺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恭敬地行禮道:
「謝淳安,拜見公主殿下。」
宇文璃淺微笑著回應:「謝大人,不必多禮。」
言談之際,幾人寒暄!
宇文璃淺悠然提起,在韓國之時便已耳聞謝淳安「鐵口直斷」,名聲遠播。
不料,謝淳安卻以一抹自嘲的道:「老夫竟是以街頭巷尾的占卜之術,而非治國安邦之策,揚名於諸國之間,實乃出乎意料。」
一旁,武隆適時插話,提議道:「公主,何不請謝大人為您一觀運勢?」
武隆能與謝淳安這一路行來,他一直頗痴迷此道。
當年就是遊方的道士看出武纓有真龍之貌,武隆也就沒有猶豫,直接在武纓還未崛起之時,早早下注。
宇文璃淺輕輕搖頭,對鬼神之說抱持淡然。
徽宗因沉迷道教,將國事交由道士處理,最終導致了國家的衰敗。
在她看來「問之於天,不如問之於民」,只有真正了解民情,才能治理好國家。
至於自己的運勢,都是和韓國相關,出身帝王家,受其尊,就要為其憂。
謝淳安聞言,撫須而笑,仍忍不住贊道:
「公主龍睛鳳頸,雙眸如炬,額方頤廣,貴不可言,非言語所能盡述。」
侍女在旁,心中暗自思量,對謝淳安之語不以為然,心中已將謝淳安打為江湖騙子一類。
自家主子,可是一國之公主,千金之軀,自然是貴不可言。
韓國宮中,亦常有術士出入,為君王仆算吉凶,但只需言辭討巧,便能換取豐厚賞賜。
她總是不信的,要真有滿天的神佛。
第一個就該保佑寺廟之中的吃齋念佛的僧人,天天誦經的和尚。
謝靈萱似乎聽出其中深意,便多看了一眼這位公主。
宇文璃淺邊上的杜誨倒是笑著開口道:
「謝大人,不妨為我一看!」
謝淳安看向這位在場的唯一楚國之人,這位白鹿書院的先生
然後笑道:
「杜先生,不妨往北方看看。」
杜誨聽後卻沒當回事。
武隆的目光轉而投向那座石雕,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感慨:
「這位燕王,年僅二十六歲便已名動天下,當真是少年英雄,令人仰望。」
「我常想,此生若能有機會與其在戰場上交手,定能成就一番佳話。」
武隆的話語中透露出他作為沙場老將的自信,他也是知道。
陸家軍的輝煌戰績絕非虛傳,那八千破三萬,八萬破四十萬的赫赫戰功,是無數將士用鮮血與生命鑄就的傳奇,而非文人筆下輕描淡寫的野史。
凝視著眼前的雕像,武隆的思緒飄向了即將與燕王會面的場景。
他忽而沉聲發問,語帶深意:
「這位燕王,其得國之途,究竟是否光明磊落,合乎天道人心呢?」
也就是得國正嗎?
翻開史書,竊國之輩屢見不鮮,有託孤重臣趁主弱國危,行篡逆之舉。
亦有戰國之時國君,被讒言所惑,三人成虎,誇讚其人有德有才,理應退位讓賢,最後被奸人蒙蔽,行了禪讓之舉。
此為得國不正!
然而,亦有光明正大者,如大慶高祖,自微末流民之身崛起,以一己之力,開創大慶基業。
再如乾元皇族武家,自部落之中奮起,征伐四方,終成大業。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陸沉,這位曾為大慶曾經的臣子,他食過君祿。
又算什麼了?
謝靈萱輕輕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堅定:
「他得位之正,實乃民心所向,此乃不可否認的事實。」
宇文璃淺聞言,想起胭脂榜上那位絕色佳人與燕王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有這婚約之事。
終南山「怎配我陸沉!」的決絕之語。
為燕王平添了幾分薄情之名。
如今看樣子,這位謝家小姐,似乎還真的未曾忘記陸沉,傳言是真。
謝淳安則保持沉默,作為大慶的重臣,他深知此時此地,不宜妄加評論。
宇文璃淺也有思考,燕王當年的進京之舉,雖扶持了新帝,但殺害舊帝與太后的行為,還是污點。
乃是不忠!
正當眾人沉默之際,武隆準備越過這個話題是。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道:
「少保得國,其正無比,無可置疑。」
幾人轉眼看去。
眾人聞聲轉首,只見一位身著白衣素袍的老者站在謝淳安身後。
鄒林!
他不僅是圍棋一道的大國手,這次跟隨謝淳安遊歷燕地而來,是用另一重身份。
鄒林世代都是史官,參與過大慶國史大綱的編纂。
幾人一齊看向此人。
此間有乾元的親王,韓國的公主,大慶的大吏。
武隆臉上倒是饒頭興趣,他對於大慶之人怎麼評價這位燕王有這好奇!
老人並未因眾人的注視而顯得侷促,他的目光地落在那些雕刻著年輕少保形象的雕像上。
仿佛耳邊再有金戈鐵馬,烽火連天,有孩童的呼救聲。
「永祥二十年,北風如潮南下,席捲了整個北方,從燕洲一直推進到虎牢關外,勢不可擋。」
老人的聲音中充滿了緬懷道,「皇帝被俘,皇后受辱,新帝更是棄城而逃,滿朝文武跑的不見蹤跡,只留下拖家帶口的百姓。」
「那時真的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雲州軍民拼死抵抗,滿城空巷,百里無雞鳴,人都打完了!」
「奉城之戰、弋江之役、琅衙城之戰……一場場敗仗,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大慶喘不過氣來。」
「脊梁骨被打斷,無數義軍前赴後繼,卻都未能阻擋北風的鐵蹄,看不到一點希望。北風軍隊燒殺搶掠,無辜百姓屍橫遍野,整個家國都籠罩在絕望的陰霾之中。」
「全國上下,人心惶惶,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勝利無望。四十萬北風大軍壓境,而關中之地,我們所能依仗的軍隊,僅僅只有四萬之眾。」
「過了虎牢關,便是無險可守的南方。」
「整個天下……都絕望了!」
說到這裡,鄒林的聲音微微顫抖。
「就連我,也曾絕望過,帶著女兒躲在南方的偏遠老家,日以繼夜地撰寫《國史大綱》。那時,我抱著為大慶書寫最後一部史書的決心,希望即便大慶不幸戰敗滅亡,後世之人也能通過我的筆,了解大慶曾經存在過。」
「然而!」
「那一年秋,少保剛滿二十,橫空出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