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採風團的成員們暢談了這次到五一農場採風中與青年文學愛好者們座談時的感想和體會。農墾報社副總編輯江一帆的發言重點則是要求農場宣傳部門要多發現創作新人。他說:「搞創作是件苦差事,許多人能寫會寫卻不願意寫就是因為怕吃苦。農場青年人工作生活在第一線,他們群眾語言豐富,寫出的作品真實感強,生活氣息濃,因此要多培養文學新人。要不拘一格發現人才、使用人才;要為人才的脫穎而出打造良好的平台。」他又講到官洪。他認為,官洪能夠有大量的詩歌在報刊上發表是相當不容易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業生產一線青年職工,在沒有名師指導,沒有內行幫助修改的情況下,能夠創作出大量的詩歌並能在大報大刊上發表,很不容易,別的不說,就其精神而言,也是難能可貴的。他甚至直截了當、直言不諱地說以後農場青年們創作了好詩歌,好散文和短篇小說等文學題材方面的作品可以直接寄給他,他幫助修改後給予發表。只要是好詩歌好散文和好小說,他捨得給版面,報紙的副刊也有扶持文學新人的義務。
江一帆的一番話,參加座談會的青年文學愛好者們聽了都很振奮,他的話剛落音,就立即博得大家一陣熱烈的掌聲。
因為還要到基層單位去看看農業生產情況,所以,採風團組織召開的文學創作座談會時間並不是很長就結束了。
參加這次座談會對官洪來說,觸動很大。他倒不是聽了江副總編那一番讚美他的話。像這樣的座談會,他是第一次參加,也是第一次聽到作家們對自己作品提出的看法。他同時感到了壓力。以前寫詩,純屬於個人業餘愛好和對理想的追求,沒想到,寫詩也有這麼多學問哩。他從作家們的談話中感到了自己的不足,也感到了動力,因此他清醒地認識到,只有更加勤奮,更加努力學習,才能創作出更好的詩歌來。
從此,官洪對詩歌的創作興趣更加濃厚了。
「一年之際在於春」。春季短暫,時不待人。進入春天的播種季節,農場職工們都特別忙。有的以班組為單位,在遴選棉花種子,就是將露白的或是破損的種子遴選出來,防止播下去後不出苗;有的班組在拉線修邊,擴大播種面積。改革開放快十年了,聯產承包、多勞多得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農場職工也和全國各地農民一樣,對生產經營的信心更足了,除了人努力,再加上天幫忙,五一農場已經是連續第七個豐收年了,職工們拿的超產獎也一年比一年多。所以,不用領導幹部們過多地強調和動員,大家都很主動地做好春播前的各項準備工作。
三分場的女職工李春華也和其他職工一樣,正在農資庫房外的場地上忙著遴選棉花種子,班長蔣素英跑過來對她說:「春華,我們班的肥料運來了,趙副場長要我們的班組去肥料庫房裡卸肥料哩!」
李春華答應了一聲,就連忙收起棉花種子,往肥料庫房方向里走去。
在五一農場職工醫院裡上班的外科醫生喻金生騎著自行車急急忙忙回到家中,看到兒子正在床上睡覺,一打聽,知道妻子李春華到庫房裡卸肥料去了,急忙向肥料庫房走去。旁邊的人看見喻金生走過來,對李春華高喊了一聲:「春華,喻醫生回來了!」
蔣素英也老遠就看見喻金生從庫房大門口走過來,大聲說:「春華,快別幹了,喻醫生回來了,可能找你有事哩!」
喻金生看見李春華正在搬運肥料,將衣袖挽了挽:「讓我來搬來吧!」
「喻醫生,你能幹得了這活嗎?春華,趕緊回去吧,卸肥料的事我們幾個人干就行了,你下次干集體的時候再補上。」蔣素英害怕像搬卸肥料這樣很重的活沒幹完就讓李春華走了,班內其他人員有意見,趕緊補上一句。
喻金生這個時候回到家中,確實令李春華頗感意外。她抬起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問:「今天不是休息天啊,你怎麼回來了?」
喻金生看了看妻子說:「春華,我回來有事情想要你商量哩,回家去說吧!」
李春華又抬頭看了看說話比較莊重的丈夫,連忙問:「什麼事情?很急嗎?還專門跑回來一趟?」
喻金生邊走邊說:「是這樣,醫院昨晚召開了全院醫護人員大會,除了號召我們要自學成材外,還和場裡勞資部門協商,並報請場黨委批准,出台了一些政策,如果願意出去深造的,報銷學費和路費,不影響工齡,好幾個人當場就報名了。我想,我想……」平時說話比較流利的喻金生此時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家庭的實際,妻子承包一份棉花地,他幫不上忙,每年三秋拾花,她一個人拾不回地里那麼多棉花,還要付出不少拾花費僱人幫忙拾,年底一兌現,也剩下不了多少錢,再加上兒子小成成還不會走路,也需要人照顧。因此哼哼哧哧地說:「我也想趁這個機會出去學習進修一下!」
李春華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走進房子裡後,既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表示贊同,只是一邊聽一邊低頭陷入沉思。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到外面去學習不太合適,成成還小就不說了,棉花地也需要人幫忙。可你想想看,如果我不出去學習,技術不如人的話,今後根本沒法在醫院裡呆下去。現在農場職工的孩子,有本事考上大學的都去上大學了,考不上大學的也自費出去上大學,為的是能夠拿上一紙文憑。形勢發展得這麼快,今後沒有文憑,即使靠自學學到了一點真本事,在醫院裡也只能幹一份普通的工作的。再說了,要想出人頭地,也只有到外面去學些過硬的技術專長才行。我們都是農場職工的子女,你父母都去世了,我父母又都回內地了。我們沒後台,又沒錢送禮,靠什麼能在醫院裡站住腳?一是靠文憑,二是靠真本事。我經常也跟你說起過,我們醫院的李伯康做手術技術和我不差上下,甚至名氣比我還大一些。所以我想,我們先苦上幾年,等我把文憑拿回來,把真本事學回來,到那時候李伯康就不能跟我相比了;即使醫院裡不用我,我自己幹個體也是不錯的。」見李春華低頭不說話,喻金生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醫院裡做出的這項決定,是報請場黨委批准了的,否則,醫院也是沒權力保證外出學習的人保持著工齡的。如果我不藉助這個機會出去學習的話,別的不說,就是工齡問題也不好辦。從長遠眼光來看,這次學習對我來說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一是拿上了文憑,有了在醫院裡工作的資本;二是可以學到真本事,今後不怕有競爭風險了,三是如果機遇好的話,說不定今後可以混個一官半職的。」喻金生重複性地向妻子分析這次外出學習的種種好處。
「你說的這些好處我都知道,外出學習是對的,別的不說,總是讓人家低看咱們家也是不行的。可我一個女人家……」
喻金生知道妻子想說什麼。是的,他這個時候出去學習,對於他們的這個家庭來說,確實是不利的。正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孩子還小,需要人照顧;地里活重,需要人幫忙;經濟困難,無力支撐里外開支……妻子雖然很能吃苦,但一個女人家承包一份棉花地本身就困難重重。
「如果不能抓住這次機會出去學習的話,你我將來都沒希望不說,成成將來的希望也不大,將來成成即使考上了一所好大學,沒有很好的經濟能力供應也是不行的。再說了,現在不像過去那樣了。過去在農場,職工們窮一點富一點都無所謂的,那時候大家都是拿工資吃飯的,誰家比誰家窮不了多少也富不了多少。像我們父母那一代窮是光榮的年代已經過去了,現在要是混窮了,真讓人家看不起呢!我們家也不能不面對現實啊!」喻金生加重語氣說。
「那你打算到哪裡去學習呢?」
見妻子問這話,喻金生胸有成竹地說:「這個我早已經想好了,也打聽好了,我打算到長沙醫學院專攻骨科專業。我分析了一下,目前我們醫院在骨科上還是一個薄弱環節。我也打聽了一下,還沒聽說有誰準備在這方面下工夫的。如果我在這方面成為拔尖人才,可以說以後在我們五一農場職工醫院裡,在醫療技術水平上是沒幾個人能超過我的了,競爭對手也就少多了。」
「那,學費和路費雖說報銷了,可生活費咋辦呢?家裡這幾年的收入你是知道的,也沒多少存款,你外出學習,醫院裡又不再發工資了,花錢更困難了。」李春華憂心忡忡地說。
說到家裡經濟問題,喻金生確實沒有剛才的十足信心了。因為他們家裡這幾年的收入他是清楚的,有多少積蓄他就更清楚了。這下,輪到他低頭陷入沉思了。
李春華看見丈夫在低頭沉思,想想丈夫主意已定,只能按他的意願去辦了,反過來安慰他了:「我在家裡,日子怎麼艱難都好湊合著過;你在外面就沒那麼容易了,該省的一定要省,不該省的像吃飯什麼的一定不要省,沒錢了寫封信,我想辦法去給你借。難就難上三五年吧!你說得很對,沒真本事又沒文憑,今後想在醫院裡混出個人樣也不容易。現在很多人都在拿文憑,三分場就有幾個年輕的職工自費學財會去了,沒有文憑是萬萬不行的。還有,現在到外面去學習,有了本事將來就不會被別人低看了。」
聽了妻子的話,喻金生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妻子終於答應讓自己出去上學了;悲的是自己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外出求學是要花錢的,何況自己這麼一走就是一年多,今後家裡的日子就更加艱難了。
但想想今後的日子,喻金生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出去進修學習。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如果順利的話,可能下周就要走了。昨晚醫院大會上,耿院長一邊動員我們外出學習,一邊將招收專業院校的名字念給我們聽了,所以我才知道長沙醫學院骨科專業,散會後我還悄悄地找到耿院長,把這個學校的招生情況和專業看了一下呢!」
李春華知道,丈夫外出學習,首先得帶上一筆費用。她來到結婚時製作不多的財產之一的一個大立櫃前,將手伸過去,摸索好一會兒,才將一個小木箱子拿出來。這裡有她結婚時的一點首飾,還有兩張存摺。她打開存摺看了看,抬頭向丈夫說:「這幾年的存款都在這裡,一共也就二千多塊錢。你都取出來帶過去用吧!」
「都帶走了絕對不行。你一個女人家,家裡不留點錢,地里的活忙不過來的時候,想請幾個人幫工什麼的沒錢付給人家,時間長了,再想請人家幫忙,人家也就不願了。再說了,請人幫工,就是人家不要你的工錢,你也得做頓飯給人家吃吧?也得花錢的,現在做什麼事情還有不需要花錢的呢?」
「我在家裡湊合著好過點,何況每月還可以預借一點工資,你在外面沒錢是絕對不行的。我爸在世的時候不是常說『文錢憋死英雄漢』,他還說過『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嗎?」
儘管李春華再三勸喻金生將二千多塊錢全部取出來都帶上,但喻金生還是決定留下四百多元作為家裡應急用。李春華看拗不過丈夫,只好說:「這樣吧,你取出一千六百塊錢,剩下的這四百多塊錢我能不花就儘量不取出來花,你需要錢的時候,我再取出來寄給你吧!」
喻金生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