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謙看他同樣把握十足的樣子,委實是有些不服氣,想到他們二人將他隱瞞了這麼久,現在略占了上風,心情十分不舒服,忍不住刺李璇,「聽說真正的張延齡當時是由你保護的,怎麼還會讓萬家的人給抓了去?落下實打實的罪名?」
李璇一聽就聽出了用意,並沒有氣惱,只是淡淡說道:「我一直都守在張延齡身邊並未離開,當日因敏之要查懷寧縣主之時,我不過是去送了一下東西,回來之後人就不見了,想來他們早就在此處候著,等我離開了才動手,看院子裡有打鬥的痕跡,張延齡與他們應該有過一番搏鬥,功夫似乎還進步了一些。」
說著,李璇還露出了滿意之色,似乎對這個實際上的徒弟十分喜歡。
孫志謙終於是繃不住了,說道:「殿下,我和敏之早就取消了婚約,你還這麼防著我,心情真是十分複雜。」
朱佑樘淡淡一笑,終於開口,聲音卻不甚高:「給你置了一間小宅子。」
「我都還沒有娶妻呢,不養外宅。」孫志謙立刻義正言辭地說道。
「那宅子裡頭,有我從宮中藏書樓里找出來的春宮圖孤本……」
聞言,孫志謙眼睛一亮,說道:「當真?當真?未曾想到,列位先人也有此雅好啊……」
這是雅好嗎?李璇的額角抽搐了下,只聽孫志謙又說道:「說起來,也該找機會跟敏之說說,再給我繪幾張春宮圖了,賣一賣,也許還能……」
孫志謙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全然沒有注意到朱佑樘陰沉的臉色,倒是聽到了他的聲音:「突然想起來,那些孤本還沒有帶進去,此事改日再談吧。」
居然還想拉著他媳婦兒幹這勾當,當初可是搞出人命,還把自己折騰進去,此刻居然還不知悔改!
聞言,孫志謙立刻跳了起來,哀戚戚地看著朱佑樘,全然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正在哀嚎之間,大牢里走出兩個人影,張敏之扶著金氏出來,驟然見到日光,二人皆有些不甚適應,還沒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倒是先聽到傳來的聲音。
「金大娘,晚輩前來接你,張秀才和張公子已經派人接走,送往住處了。」
金氏聽著聲音覺得熟悉,待看清楚眼前的人,連忙行禮:「太子殿下,老身不敢擔!」
朱佑樘和氣說道:「我並未著太子朝服,目下也是以敏之好友前來,大娘不必拘束。」
金氏雖然也曾是公主之尊,但是多年來的民間生活早就磨掉了她的稜角,更何況她還是如此敏感的身份,見他的態度不卑不亢,以晚輩之禮而對,心中頗為歡喜,連忙出聲應是。
朱佑樘只陪著他們去了大宅相聚,期間對敏之並無一分逾矩之行,倒是令她越發滿意。
奔者為妾,聘為妻,身為女人,金氏自然看得出二人兩情相悅,但也不希望女兒做出傷風敗俗之事,即便對方是太子殿下,也不想讓他輕賤了女兒。
待到二人能見面之時,已經是入夜。
張敏之已沐浴完畢,著一身淺綠裙裳,混身的英氣被這女裝一遮,頓時添了許多柔媚,諸多麻煩盡數去除,眉眼間灑脫了不少,站在那處盈盈一笑,立時勾魂奪魄。
朱佑樘看得心滿意足,想到往後能長久地將她留在身邊,頓時又愉悅了不少。
「過上幾日,我請孫太傅保媒,到你家來提親,選上最近的好日子,就把你帶回宮,好好守著你,省得被人盯走了。」
見他一副護食的模樣,張敏之忍不住笑道:「像我這樣的男人婆,也只有你能看得上。」
「先前去滄州,曾聽過一些傳言,說你弟弟在滄州惹下了不少桃花債,我原本不信,目下看來,應當是你的手筆。」
「我什麼也沒做……」她的否認十分微弱。
朱佑樘說道:「防了男的,又要防女的,還是藏進宮裡頭安全一些。」
聽著這句話,她臉上笑容略為勉強:「此事……還須父母決定……」
朱佑樘看出她的猶豫,自然也明白她的擔憂,他將她的手握在掌中,和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怕什麼,你怕我三宮六院,從此不再屬於你,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容不得半點沙子,今日若是不說明白,只怕明日你就會失蹤避開我。」
心思被他一字一句道破,張敏之有些心虛,強笑道:「哪裡會,萬家還未被處置,我也說過,一定會幫到你,只是如今身份恢復,只怕也是幫不上了。」
「萬家已是不足為懼,那些證據取出來,足夠定罪。」
「但陛下遲遲不曾動手……」
「父皇只是念舊。」想到成化帝對萬貴妃的執著,朱佑樘也是十分無奈,又道,「雖則如此,父皇並非昏君,他心中自有分寸。」
「但是四皇子似乎並不甘心。」張敏之也曾聽說過當日朝堂上的爭執,四皇子始終是皇子,萬家不倒,他就未必死心。
「不足為懼。」朱佑樘為讓她安心,索性也不隱瞞,「萬氏已死,萬家如今是強弩之末,他依附萬家,又能撲出什麼水花,更何況,父皇不會再理會他。」
聞言,張敏之卻是十分驚訝:「這是為何?」
「當日父皇為了不讓萬氏聽到萬通病死的消息去了她的寢殿,也不知因為什麼起來爭執,二人大吵一架,父皇便離開了,老四隨後趕來,就將萬通之死說了出來,萬氏正是氣頭之上,驟然聽此噩耗,一時承受不住便昏死過去。太醫說她是氣急攻心,加之年事已高,已無回天之力,父皇一怒之下,就將萬氏的死歸到了老四的身上。」
「那他會怎麼做?」
「興王。」朱佑樘說道,「詔書都已經寫好了。」
「封了王,那豈非再也不可能有希望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說,不足為據。」朱佑樘說罷,又微微一笑說道:「差點被你混過去,你說,你是不是存了避開我的心思?」
張敏之聽著他的質問,略感吃力,能遇到心有靈犀是此生難求,但是想瞞一些事情,也十分難辦,她索性沉默以對。
朱佑樘見狀,知道是被自己猜中了,立時站起說道:「不行不行,明日我就得請孫太傅過來,先把你定下,若是你敢逃,就治你個欺君,到時候我可不會再幫你。」
張敏之頭一次見到他像小孩子一樣跳腳,不禁莞爾,只是依然沒有接話。
朱佑樘見她笑起,心下稍安,往前靠了靠,將她擁在懷中,說道:「我的心,你應當明白,從前我也說過了,我這個人,其實不算勤快,對後宮勾心鬥角亦是不勝煩擾,且又承了我父皇的長情,三宮後院自是不可能,你能幫我管著後院,我也能好好處理國事。往後,咱們再生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到老了,子孫承歡膝下,豈不美妙?」
張敏之已經聽出他的保證,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但聖上怕是……」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心如礁石,風浪再大,絕不會移。」
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一字一句的保證,她空落落的心也被悄悄填滿。
一陣輕風掠過,卷著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二人的鬢髮之上,恍惚之間仿佛進入垂暮之年。
能與他執手相行至白頭,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