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衛國公愣了愣,他無奈說道,「但是你應當知道,刑部是誰的地盤,你想要在裡頭行走,想要查明真相,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我知道。」她輕輕一笑,應道,「若是簡單,我也不會押上我的腦袋了,但是就算難,我也要試一試,至少……」她將手中的聖旨晃了晃,說道:「陛下的態度,已經擺在這裡了,不是麼?萬家再大,也大不過陛下!」
小衛國公聽著她的一番話,只覺得她真是天真無比,「到底是不曾涉官場,說了再多,吃一吃苦頭就知道了。」
張敏之依然含笑,「國公爺,敏之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呢。」
小衛國公聽她這一句話,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只聽她繼續說道,「先前答應過,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兇手,以報國公爺此番引薦之恩。」
聞言,小衛國公嘆了口氣,這個人,說她聰明吧,又是木頭腦袋,說她傻吧,卻能屢屢破案,難道說太子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迂嗎,前一個李璇,不知道為了太子殿下死了多少次,依然忠心耿耿,後一個張敏之,敢拿自己的腦袋當賭注,那個孫志謙更是跑前跑後,全然不顧自己的境地……
太子殿下果真是……不同凡人,能有一人願意赴湯蹈火,已然了得,這三人,不,怕不止三個人,還有更多的人,藏在暗處,等著為他效命吧。
小衛國公出神的想著,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張敏之已經拱手行禮,與他揮別了,他連忙朝著她的背影喊道:「刑部的路你不認得,我帶……我派人送你去……」
……
張敏之承了小衛國公的好意,由他幫著送到了刑部,今日一早,刑部就對書院內的學子們盤問了一番,逐一做了筆錄,張敏之想先行調閱一番。
卻沒想到,一過去,就遇到了麻煩。
因為牽涉到了太子殿下,這個案子是由刑部尚書親自過問的,按照張敏之的布衣之身,想要見到他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想看筆錄,卻必須得到刑部尚書的批准,這也是張敏之想要去見成化帝,要一道聖旨的原因。
饒是如此,還是遇到了一些麻煩。
刑部的官員每日與罪犯打交道,浸淫得久了,身上都有一股陰森森的味道,聽到張敏之想要調閱今日將將做好的筆錄,頗有些不樂意,聖旨不能違抗,他們卻可以動一動手腳,暗地裡動手。
張敏之看著一桌子的卷宗,轉頭朝負責此事的刑部侍郎恭敬問道:「敢問江侍郎,這些都是與本案相關的卷宗嗎?」
江侍郎嗯了一聲,因著陛下在聖旨里並不曾給張敏之官職,便只能略過了稱呼,說道:「和殿下相牽涉到的案子的卷宗,都已在此處。」
張敏之上前翻了翻,這裡頭不僅有這次案子的筆錄,就連多年前跟朱佑樘沾了一點點邊的官司都被搬出來。
江侍郎以為她要開口讓他們幫忙,便率先堵住了她的嘴,說道:「你所需要的東西,已經都在這裡,刑部事務繁忙,我們還有旁的案子要審,就不奉陪了!」
說著,直接領了所有人離開,將張敏之一個人丟在屋子裡頭,他心中暗自得意,莫說要讀完卷宗,就是把今次的卷宗從這些裡頭翻出來,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先前他還特意交代,刑部卷宗不是任何人都能翻看的,所以張敏之想要找幫手,那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待他們出了門,張敏之這才挺直腰板,轉身看向桌上,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刑部做事倒是不含糊,經年累月的舊案子都放了出來,真是不怕人不知道萬氏在刑部的權力啊。
他們越是如此,張敏之反倒越不怕,既然他們心虛,她更要將他們的底子掀出來!區區一堆卷宗算得了什麼!以為這樣就會難倒她了麼?
怎麼可能!
張敏之走過去,隨手取了幾本冊子翻了一圈,便再也沒有打開,逐一開始挑選,將需要的那一部分取出來,剩餘的,還是原樣放著,過了一個時辰,最新的卷宗已經在手中了。
日頭西下,月上正空,瑩瑩餘暉灑滿人間,司務挑著燈籠,終於等得不耐煩了,敲開門說道:「公子,衙門要關了。」
話音剛落,卻見屋內一片漆黑,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接了上頭的命令,並沒給這個屋子掌燈,月光灑落窗邊,張敏之正仰望天空,拉出長長的影子,跟桌子上整整齊齊的卷宗疊在了一起,聽到司務的聲音,她轉過臉,朝他拱手說道:「多謝提醒。」
司務提著燈籠走進屋內,狀若無疑地看了看桌面,隨後大吃一驚,桌子上擺放的正是今次太子殺人案新錄的筆錄,放在地上的那些則是舊年的官司。
他想到今天江侍郎的吩咐,不自覺吞了吞口水,心中有些奇怪,江侍郎要他們將這些卷宗夾雜在一起,把今日的筆錄一道混進去,然後搬過來,他們心中雖然覺得奇怪,卻也只能照做,照道理,要在那一堆書中找到今日的筆錄並不容易,這會兒,張敏之應當還在整理,沒想到此刻竟然整整齊齊得疊放著,而張敏之,顯然是已經看完了。
他心中藏著疑惑,提著燈籠,領著張敏之離開,半途上,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了出來。
張敏之聞言,輕輕一笑,只是説道:「新舊卷宗還是有些區別的,只管挑著新的翻,總能翻出來,錯也不會錯太多。」
司務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說道:「公子真真厲害。」
張敏之搖頭說道:「哪裡厲害,不過是仗著細心而已。」
走了幾步,張敏之又問道:「小生心中有個疑惑,不知大人能否賜教?」
司務本來對張敏之便沒有多少敵意,她是嶽麓書院的學生,往後是要當高管的,不比自己永遠只能是個從九品,聽到她如此客氣,連忙擺手說道:「不敢當,這一聲大人,言重了,公子有何問題,只管開口。」
卻沒有說自己必然回答,張敏之聽出了其中的不尋常,也不氣惱,只是說道:「殿下昨夜就被刑部帶走了,卻不知會關在何處?」
聽到這個問題,司務悄悄鬆了口氣,還以為問的是什麼機要,關押太子的地方,整個刑部都已經知曉了,於是便應道:「自然是刑部大牢,不過太子還未被頂罪,又是如此尊貴之身,必然不會受多少的委屈。」
張敏之聽他如此一說,心裡悄悄鬆了口氣,想到今日的天氣,便決定去看一看他,也將今日自己所查出的事情與他說明一二,也好讓他心中有個數。
於是就在路口轉了個彎,直接去了刑部大牢,司務見她並沒有讓自己跟著一道前去,心中悄悄鬆了口氣,尋了個由頭,就避開了。
刑部大牢的司獄雖然難纏,不過有了成化帝的聖旨,外加一些銀兩,立刻就為張敏之行了方便。
如果司務所言,朱佑樘被關在一個十分整潔乾淨的牢房,牢房裡頭被褥整齊,十分乾淨,連窗戶都比其他地方要寬大,不明真相的人若是走進來,只會以為進了客棧。
朱佑樘正拿著書翻著,見到張敏之出現,他並沒有意外,只是臉上也沒有什麼喜色,俊容肅然,眉頭微蹙,開口便說道:「你今日進宮了。」
聽到這句話,張敏之也就放了心,太子爺被關在這裡,還能如此快速就得到消息,可見他並不是全然失了自由,她也沒有否認,只是說道:「想要救殿下,我自然必須要進宮,天底下,只有陛下的旨意才壓得過萬家那一頭。
朱佑樘沉聲說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該以自己的性命為擔保。」
「殿下是對我沒有信心麼?」張敏之也不氣惱,笑嘻嘻地問他。
「我不想你出現任何危險。」朱佑樘略微不悅得應道,他原本覺得,她一定會查出真相,就算不能,自己至多抹點污名,但是他自然會有其他法子可以化解此事,沒有想到,她竟然直接將自己的命給賭上了,真是個傻丫頭,就算她對自己多麼有自信,也不應該下這等賭注。
「危險只對於查不出真相的人。」張敏之知道他在擔心自己,立刻安慰道:「但是我一定會查出真相的,殿下不要擔心。」
「三天,三天之內就要查出真相,你這麼說,難不成你已經知道真兇了麼?」朱佑樘反問道。
張敏之訕訕地笑,說道:「並沒有,我今日才翻了刑部做好的筆錄。」
「可有什麼新發現?」朱佑樘見她如此,心中無奈嘆息,又不好真的嚴厲責怪,只能順著她的話發問,好轉了話題。
張敏之搖頭,說道:「昨天晚上出事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在小聚,但是並未出席的人也有不在場的證據。」
孟澤良說:「昨天晚上,我跟比哈剌約好了一道看星象,可是看到了一半,他覺得困,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兒,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醒過來之後,我們就繼續觀星象了。」
這一點,得到了比哈剌的證實:「是,聽聞明國的欽天監十分厲害,孟兄恰好也喜歡,我們比賽之前就約好了一同觀察星象,只是那天我看著看著,奢睡症又犯了,得了孟兄的允許,趴在桌上睡了一覺,幸好這次睡的時間短,醒來的時候,聽到更夫在報更,算算時間,大約也就一炷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