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之嘖嘖嘖驚奇,那酒卻是不肯再沾。從酒樓出來天已黑,她慢慢地在路上走著,行人已經匆匆往家趕,但她並不著急,太子爺給她的手令很有用,換來的牌子也很有用。
冬夜的星空有些冷,酒勁還涌著,但她已經覺得涼意沁人。
才回滄州沒幾天,竟然有點想那張臉。好看得把她的臉盲症都治了,可惜也帶了些後遺症,比如現在,看前方那人,就覺得和某人好像。
張敏之扶著額頭,才短短几天,以後真要天南地北地分開一輩子,可怎麼熬呢?
阿娘是不會讓她給人家做妾的,但他那位縣主小娘子恐怕不會放手。這一生算是沒什麼戲了,想想心頭不由得有些痛。
張敏之這個人從小被母親無意識地當作男孩子來養,向來不耐煩這些情情愛愛。在她的眼中,姑娘家比男孩子更難以琢磨。所以女人的心思不是用來猜的,而是用來寵的。
如今陷入這種惡性循環,張敏之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歸咎於是自己素日裡欺負小姑娘得到的報應,同時心裡也有一點點的小慶幸。至少她依然待在太子爺身後,沒有馬上就被踢出來,還能夠借用太子爺的力量為自己的父親申冤,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父親的案子她倒是有些眉目了,只不過還有一些地方梳理不通,明明就已經在腦海裡面了。偏偏那根線就是抽不出來。這個讓張敏之十分煩躁。
她的酒量還算可以,但是大麯酒委實厲害了些,還要強撐著才能走下去。幸好看不出點端倪。
越過眼前這位太子爺的幻象。張敏之加快了腳步,後面的影子似乎就粘上了過來,居然也跟著一起移動。在聽到腳步聲之後,張敏之確定後面這個傢伙應該是衝著自己來的。
她現下的衣著十分普通,宵小之徒應該是不會盯上她,那就只有另一些人了。
想想也是,這案子出在滄州,時間都過了這麼幾個月了,卻還沒有定案。而如今,她大張旗鼓地回來了,萬家這才慌了開始動手,這遲鈍的反應實在是令人很費解。
阿寧死了,樂師也死了,其他人卻安然無恙,難道說,萬家真的已經做了十全的準備?
不過只要他們的行動已經展開,必然是先前有所漏洞,而她必須在這些漏洞被找到之前,儘快把這事情處理好。
張敏之一路想著,一路快步往前走,雖然她沒有什麼武功,可是體力好,防身之術也是有一點,更何況滄州這塊地還是她的地盤,想要避過身後那些跟蹤的人不是一件什麼難事。
前方的巷子裡透過一道光,有一縷樂聲若隱若現,那是這個城內最繁華的地方,在張記酒樓倒下去之後,它的人氣更加旺盛。剛剛好,它的主人跟她有點兒熟,雖然有點兒荒唐,但是張敏之還是決定不顧名聲進去一趟,反正她也沒什麼好名聲,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正當張敏之決定拐進去的時候,身後的人對方突然加快了腳步,在她準備發力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她,她下意識擺姿勢想要攻擊對方,然後被一把聲音定住了。
「不過短短數日,竟連我也不記得了?你這臉盲症果真很讓人頭疼。」
張敏之收起了架勢,定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不禁愣在了原地下。
張敏之最終還是進了那個地方,而且還仗著自己跟主人的交情。得到了一個小包間。
「大……三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方才追著她的那人正是朱佑樘,因為走了一段路,他的臉頰緋紅,比三月桃花還要嬌艷,看得張敏之自愧不如,更覺自己好像是生錯了女兒身。
說著,她又往他身後看了看,就聽到朱佑樘淡淡說道:「都在暗處里躲著,不用太擔心。」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說道:「把李兄給帶走了,是不是給你添了一些麻煩?」
朱佑樘說道:「我身邊不止一個人。你安全了,我才不麻煩。」
張敏之耳根子有些發燙,隨即覺得不太合常理,這種小姑娘才會做的嬌羞動作,她竟然幹得這麼利落,實在不太像尋常的自己。但她就是控制不住,便輕輕咳一下,努力掩飾自己的窘迫又問道:「孫師兄,有跟著過來嗎?」
太子爺心裡想,他本就是有意將孫志謙留在了京城,又怎麼可能把他拉到滄州來給自己添麻煩呢?若是讓張家人看到孫自謙,指不定還以為那傻子一表人才,平白給自己製造麻煩。
當然這種小心思爛在肚子裡就好,朱佑樘隨口敷衍了一句:「京城還有些事情讓他先管。」
張敏之又點了點頭。無比擁護太子爺這個決定,要是被阿娘見到孫志謙,她大概又要被逼婚!不過她對朱佑樘出現在這裡也是十分好奇,倒是沒有自作多情地認為他會是因為自己,唯一的可能就還是公事了,於是她就問道:「三公子可是有什麼新發現?」
朱佑樘從懷裡摸出來幾塊牛皮紙。放到了桌子上,說道:「還是這張圖,你瞧著看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上一次你似乎有所發現。」
張敏之應了一聲,拿著圖默默地看起來。
這個輿圖來之不易,朱佑樘在滄州得到了第一份圖差點丟了自己的命。
第二份圖,白家的人也是寶貝的不行,但是後來卻交給了那個老和尚圓空。
最後一份則在皇帝手上,倒是沒有掀起過什麼波瀾。
但能將這幾份湊到手上,卻是不容易。
張敏之撐著頭,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圖,先頭那些大麯酒喝得她有點發暈,眼前的景色可能也不太分明。上頭的圖案糾纏在了一起,看著熟悉,又似乎有點陌生。她的腦袋暈乎乎的,不知不覺就想得遠了一些。
這哪裡是一個藏寶圖?這分明就是一個殺人圖,太子爺差點因此丟了性命,但保管這張圖的官員卻是真的沒了。
白家的雙生姊妹卷進了這件事情,他們的父母也因為這個沒了。圓空老和尚自是不必說,唯一能說的算是安全的,就只有坐在龍椅上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了。
想來萬通真的很想要這份輿圖,那份寶藏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用?他們既然知道聖上也在管這件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想要吞下這批寶藏?
想到這些,張敏之突然一個激靈,腦子裡的混沌一下子清明了起來。她拿起輿圖仔細地看了又看,終於轉過頭跟朱佑樘說道:「三公子此行可是帶足人手?」
朱佑樘點了點頭:「想要如何只管說。」
張敏之也不客氣,起身坐到他的身邊,在他的耳邊低聲地說了起來。
朱佑樘的面色漸漸凝重,不由得同她確認道:「當真?」
張敏之說道:「只是我的猜測,但我想如果這些猜出來的結果,跟三公子能查的是一樣的話,那麼這個案子就算是破了。」
朱佑樘說道:「你似乎還讓李璇去查什麼事情?」
她點了點頭:「其實是去聽牆角,如果沒有意外,李兄這一行必然會有所收穫。」
朱佑樘神色輕鬆下來:「我算不算是你的福星?你追查了這麼些人,我今天過來,你偏偏就都理清楚。」
張敏之看了他一眼,心裡想太子爺也太會往臉上貼金了,可他是主子,說的是什麼就得應什麼,但是真的要違背自己的良心去拍這個馬屁嗎?張敏之十分矛盾,好歹嶽麓出身的,似乎還是要有點氣節這玩意兒。
朱佑樘看她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十分掙扎矛盾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因為方才談事情,她到了自己身邊,二人動作之間總有些衣衫上的觸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先前已經坦誠的心意,朱佑樘也就不再隱瞞,貼近她,低聲問道:「有想我麼?」
張敏之被這句話嚇得不輕,臉都白了,太子爺這……這也太露骨了吧,問這個問題是完全不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雖然她平日裡行事豪放了一些,但到底披著姑娘家的皮,又對他動了一些小心思,自然發虛臉紅。這樣矛盾複雜的神色,朱佑樘看得津津有味。平日總看她強勢慣了,先頭想著,看怎麼欺負她哭一哭,現在只希望眼淚可不要從她的眼眶裡跳出,心是會疼的。想到這些朱佑樘也就不準備為難她,坦誠地說道:「我是想你了。」
太子爺,你這……這也太直白了。
朱佑樘往她的杯子裡倒了一杯茶,說道:「分開了幾天,有些想你,我就跟父皇說了一下滄州的情況,快馬加鞭趕過來了。」
這似乎是欺君之罪,張敏之聰明得沒有開口,又問他:「你這一丟擔子,那主持的四國大賽這件事情又該如何處理?」
朱佑樘看她傻乎乎的模樣十分有趣,笑道:「我是大明的太子,這件事雖然掛在我的名下,從前有從前的那些流程,大家照著走,嚴格遵守就不會有錯。我並不需要親力親為。」
張敏之想,太子爺這話說得真是冠冕堂皇,她竟然不知如何反駁。於是下意識就忘記掉了前面他說的那句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