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地區。
廣袤的大地上,環繞著數十座城鎮。
每一座城鎮都極廣極大,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著交織的道路一直蔓延到天邊。
但是,在這些城和鎮的中心,卻矗立著一座延綿的大山。
不論是道路,還是人流,都在山前戛然而止。
人們寧願繞很遠的路去另一側,也不敢從山中穿行。
而在城鎮面向山的那一側,有成群結隊的衛兵把守,天上還有巡邏的修士。
任何人只要靠近,都會被驅離。
但是,卻總還有人滯留在這裡,向著大山的方向跪拜祈禱。
——
太元山,禁地。
天璇洞天。
雲霧繚繞的山峰之上,矗立著一座白玉高塔。
塔高千丈,玉白如虹,折射出山光樹影。
而在這霧霞環繞之間,還隱有萬象浮動,它一時如山水畫卷,峰巒疊翠,飛瀑流泉,一時似龍鳳飛舞,仙鶴長鳴,躍然翱翔。
而在塔頂,則是一座靈宮寶闕。
一磚一瓦,都由金雕玉砌,其金如火,其玉如煙。
整座宮闕仿佛立於煙火之上。
宮闕內,明晃晃的瑪瑙磚面上,立著四座玉椅。
鎮守朝光大地的四仙,就坐在這四座玉椅上。
正中的,就是鎮守朝光大地的正仙廣成。
只見他頭戴金霞冠,腳踩紅蓮靴,身穿八卦仙衣,仙光環繞,紫氣隱隱。
「諸仙卿。」
他的聲音清鳴沉厚,有如古寺老鍾。
「自朝光大地回歸至高仙庭以來,已有1015年。」
「這千年以來,億萬生靈在仙庭的庇護下,得以安寧生息,人界日漸昌盛,仙道日益深化,眾生止干戈,停兵刃,怪精向善,邪魔不生,天條天律天理天法深入人心,宗門不再野蠻橫行,強者不能無法無天,秩序新立,道行理存。」
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
「此皆上天之德。」
三位從仙,以及有資格列位靈宮的宗門魁首、人界領袖,皆低下頭,左手持午訣,右手持子訣,行朝拜禮。
「帝宰諸天,開化萬方,濟度群生,權衡三界,功德無量,伏惟太始元皇,萬仙大帝。」
禮畢,廣成仙繼續說道:「但是,我們做的還遠遠不夠。」
「一千年了,朝光大地的生靈,也只有百沙之數,踏入修真之門的生靈,只有三百餘礫,真正的入道者不過數十礫,有資格成道的,更是寥寥無幾,萬中無一。」
他抬起視線,看向站在外圍的宗門魁首,人界領袖。
「你們的教化,是怎麼做的?為什麼這麼多年,還是這個樣子?」
青天宗宗主德陽真人立刻垂首道:「上仙息怒,我們已盡最大努力開化眾生,無奈此地眾生都是冥頑不靈,愚昧痴鈍,蠢如豬羊,即便青天宗在整個大周王朝中處處設有布道之所,教化之地,可有悟性、有毅力、有恆心、肯吃苦的求道者,依然極少。」
雷音宗宗主萬雷真人緊接著說:「德陽真人說得沒錯,畢竟朝光大地回歸仙庭懷抱只有千年,是天陸中接受教化的最後一界,時日畢竟尚短,化外的愚昧之氣還沒有磨滅,修道的風尚還未傳開。」
開陽聖地的聖主高天平輕聲說:「上仙,我們需要更多的資源……」
廣成仙微不可見了皺了皺眉頭,高天平的聲音立刻就停了下來。
他的聲音轉冷。
「你們的藉口,我已經聽夠了。」
「是的,朝光大地是天陸最後收復的蠻愚之地,是天陸中最偏最遠的極南之界。」
「承仙台的鎮守,也是天陸諸界中最短的。」
「但是,下方的琉璃域不過早我們八十年,人家得道成仙的,都有三個了,其中還有一位真仙。」
「反觀我們,一個都沒有。」
「朝光大地的成仙者,都是在歸化之前,如此愚蠻落後的地域,為什麼卻在歸化之前有成仙者,歸化之後卻沒有了?這是不是說明了什麼?」
廣成仙森重的語氣和隱含背後的話讓眾人界領袖都是不寒而慄。
德陽真人、萬雷真人和高天平都深深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靈宮內一時落針可聞。
片刻之後,還是下首位的紅雲仙開口打破了沉默。
「廣成兄,不要急嘛,人界的小友也有他們的難處,朝光大地畢竟地處偏僻,深受魔擾,上一紀的餘孽殘留最多,改邪歸正的歲年不夠,還有荒災,自然和其它界域難比。」
另一側的長須仙和八德仙也同時說道:「請廣成兄息怒。」
廣成仙冷哼一聲。
「看在三位仙友的面子上,這件事情暫且揭過,但下一件事,就沒這麼簡單了。」
他目光如電,直視眾人。
「今年的供奉,為什麼只有三百庫?相比上一年,還少了十一庫!」
冷汗頓時從三位真人的額上流淌而下,廣成仙的目光有若實質,讓他們如臨鋒刃。
三人本想退入人群之中,但人群早已退開,只剩下他們三人。
沉默了數秒之後,德陽真人硬著頭皮答道。
「回上仙的話,今年年成不好,妖邪作亂眾多……」
幾乎在一瞬間,德陽真人感到了一股極其冰寒的視線,他心念電閃,立刻停下話頭喊道。
「馬上!」
「立刻,我們立刻回去籌齊物資,一定是物資庫管弄錯了,這才少了供奉……至高天庭的供奉,怎麼可能少半分?這些該死的狗東西,我回去之後一定會狠狠責罰他們。」
廣成仙收回冷峻的目光,淡淡地說:「如此就好。」
他停頓了一下,語重心長地說。
「切勿忘記至高仙庭的恩情,你們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至高仙庭的恩賜,而你們的供奉,只是微不足道一點回報,若連這點心意都湊不齊,那可就是忘恩無德之輩了。」
數十位宗主齊聲道:「至高仙庭的大恩大德,我輩永世銘記。」
廣成仙臉色稍霽,淡淡道:「你們也要多加努力,早日成道成仙,我很期待有一天你們能站到我的身旁,與我共事,為至高仙庭效力。」
眾人齊聲道:「我等必不負上仙期望。」
廣成仙揮了揮手。
「行了,今年就這樣吧,明年我不希望再出現任何差池。」
「朝光大地的教化,一定更加深入,修道者的數量、質量一定要有升幅,各類資源的生產,一定要有增加,對於靈礦的開採和發掘,一定要有更高效率……」
這時,紅雲仙忽然說道:「廣成兄,我記得在朝光域,不是還有個南荒是化外之地嗎?把它收回教化之內,這不就算一份功績嗎?」
廣成仙微微皺眉:「什麼?朝光怎麼還有不在教化人界之內的地區?」
德陽真人趕忙說道:「上仙,上仙,您事務繁忙,可能已經忘記了,那是極南之外的一片苦寒之地,充滿了穢氣和毒瘴,歷來窮困,且在墜星海邊,靠近邊荒,每年的荒災,它都首當其中,若將它收回人界,我們等於就背了一個巨大的包袱……」
廣成仙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行了,這些細枝末節,你們自己決定吧,我要清修了。」
仙光閃耀之間,靈宮已然隱去。
眾多人界魁首眼前視線翻轉,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時,已然站在承仙台之下。
那通體散發著奇異虹光、包裹在霞霧之中的瓊玉巨塔,就矗立在他們眼前。
眾人互視一眼,這才發現他們的背後已經濕透了。
每一次覲見上仙,對他們來說,都是莫大的壓力。
「去望仙樓吧。」
青天宗宗主,德陽真人淡淡地說。
「我們的麻煩大了,今年要割肉了。」
眾人臉色都是陰晴不定,向山下飛去。
但青天宗宗主卻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塔下,逗留了片刻,果然,一個滿臉紅光,面目慈祥的老人出現在他的眼前。
「紅雲上仙。」
他趕忙山前躬身行禮,將袖中一塊亮晶晶的圓盤遞了過去。
紅雲仙接過一看,收入袖中,笑呵呵地道:「記好,下一輪重華仙殿的考核,就在不久之後,屆時,誰能成仙,誰能更進一步,都在此次考核之內,請君好自為之。」
宗主連連躬身:「一定,一定,上仙慢走,祝您功德圓滿,早日轉正。」
說話間,紅雲仙已經消失不見。
德陽真人一抹額頭,這才發現已經冷汗淋漓。
他不敢繼續在此停留,身形一閃,便已飛下山去。
出了太元山,便是大周王朝的京城朝歌。
作為此界中最大的京城,自然是無比繁華。
而在這無數的瓊樓玉宇之間,有一棟最為金碧輝煌的宮閣,只見它黃森森金瓦疊瓊玉,明幌幌花磚鋪瑪瑙,閣前霞光紫煙,青鸞彩鳳,極盡華貴之能事。
正是人界正道各大派別的總盟——
望仙樓。
德陽真人一步踏入望仙樓,無數金童玉女,侍從僕人同時拜下。
「恭迎宗主回歸,宗主文成武德,德蓋千秋,一統朝光,願宗主日日如今朝,歲歲如此然。」
又有幾位絕世仙女迎上來,只見她們腰肢細細,霞衣隱隱,玉肌冰骨。
「宗主,您心系蒼生,勞累過度,奴婢們來為您接風洗塵。」
話未說完,霞衣便簌簌落地,但德陽真人只是一揮手:「且候著。」
一步邁出,便來到大廳之上。
吵雜的大廳立刻安靜下來,眾人齊聲作揖。
「見過師祖。」
「掌門師伯,您回來了!」
「師兄!」
「師弟……」
但德陽真人只是冷哼一聲。
「你們好大的膽子!」
嘩啦一聲,所有人都跪了下來,聲音中都帶了驚駭。
「宗主!」
片刻。
臉色陰沉的德陽真人離開了大廳,來到瞭望仙樓的主廳。
開陽聖地聖主高天平,雷音宗宗主萬雷真人,還有海青派、龍虎教、伏牛派、摘月閣等數十位掌門都站了起來。
他們已經等了很久。
而在主廳之外,還有數百位沒有資格踏入這裡的門派魁首或長老在等候。
其中有兩位極為焦急。
但森嚴的主廳上道紋流轉,隔絕內外,他們不敢擅闖。
這一場議事持續到很晚,直到太陽落山之後,兩人才得以進去。
其中一人徑直衝向青天宗宗主德陽真人。
他顧不上壓低聲音,急喊道:「宗主大人,不好了,南荒的場子被人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