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正全神貫注緊盯著戰場,猛然,身後一個傳令兵的聲音將他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風塵僕僕的傳令兵翻身下馬,撲通一下跪在了多鐸的身前,看樣子,此人不是滿洲八旗,而是漢兵。
身邊幾個衛士如狼似虎,衝上去就要扭住此人,多鐸卻一擺手道:「慢著!你是哪裡來的塘馬,什麼不好了!」
那漢兵帶著哭腔道:「殿下,小人是耿繼茂耿將軍麾下,廣州,廣州失陷了。」
「你說什麼!」多鐸驚得差點從馬上栽了下來,要知道廣州可是他的大本營,那裡囤積著東路軍從南京南下一路上燒殺搶掠搜羅的海量物資,不僅僅是武器彈藥、糧食草料,還有大量的金銀財寶,這都是多鐸準備帶回京師的,還有一部分要留給下面人進行封賞,現在廣州沒了,不是等於這些東西被別人一鍋端了嗎?
多鐸環顧四周,雖然周圍都是他的忠實衛士,但聽見這個消息,還是人人色變。多鐸的心猛然一沉,他知道,如果這個消息被士兵們得知,肯定是軍心大亂。要明白的一點是,多鐸是上位者,自然有著什麼統一天下,消滅明廷的宏偉目標。但是手下的小兵可不是這麼想的,什麼統一天下這種東西距離他們這種小兵太遙遠了,而距離他們近的就是能看得見摸得著的銀子,這就是他們出來打仗的理由,如果這些東西沒了,大頭兵還打的什麼仗。
多鐸立刻追問道:「是什麼人打的廣州,耿繼茂他們呢?」
那傳令兵戰戰兢兢道:「他們打的是興華軍的旗號,算上水師,人數恐怕要上萬,他們直接從水路過來,出其不意殺進廣州,阿哈大人他,他。」
多鐸道:「阿哈怎麼了。」
「阿哈大人被火炮擊中,當場陣亡,郝尚久和耿繼茂二位將軍不知所蹤,小人是在即將淪陷之前被派出來報信的,當時城內已經全亂了,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那傳令兵顫抖著說道。
多鐸的臉頰不停抽搐,面色極其難看,一方面是驚訝於興華軍竟然還有如此強大的兵力進攻廣州,這說明高衡留了後手,這樣的對手實在是太可怕了。另一方面是非常氣憤,阿哈、耿繼茂、郝尚久這幾個廢物,自己雖然沒有留下精銳部隊,但守城的兵馬也不少,不至於沒有一戰之力,哪怕能拖住敵人幾天也好,可是這幾人肯定玩忽職守,以至於人家都打到城下了還沒反應過來,被興華軍一鍋端了。
多鐸咬牙道:「好,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傳令兵應聲轉身,剛要走,只感覺後背一涼,緊接著前胸傳來了劇痛,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只見一截刀尖已經從胸口透了出來,他想回頭看看到底是誰給自己下黑手,但頭根本拗不過去,下一刻,無邊的黑暗襲來,他就像是一灘爛泥一般癱軟在地。
一名衛士走上前踢了踢他的屍體,然後躬身道:「殿下,死透了。」
多鐸指著衛士們道:「他的下場你們看見了,剛才說的話,你們就當沒聽見,如果傳出去,就跟他一樣。」
「嗻。」衛士們一起應聲道。
幹掉了傳令兵,雖然暫時將廣州丟失的消息封鎖住了,但多鐸心中被不祥的預感所籠罩,因為他發現了一個盲點,自己好像是嚴重低估了興華軍的力量。高衡手下到底有多少兵馬,原以為,高衡帶領的不到一萬人全部聚集在崑崙關,這就應該是興華軍能抽調的全部機動兵力了,誰承想,廣州竟然遭到襲擊,這就意味著他們還有後手,既然廣州出現了興華軍,那麼會不會在某個地方,還埋伏著一支軍隊呢?
有一點,多鐸想不通,既然高衡有後備部隊,為什麼不投入到崑崙關戰場,自己大軍雲集,他不顧著崑崙關,竟然還有閒工夫偷襲廣州,這是什麼道理?
若是放在平時,多鐸很有可能派出大軍回援,但今時不同往日,已經到了決戰的最後時刻,自己現在將全部身家賭上了,不拿下崑崙關誓不罷休。難道高衡以為憑藉他們這點人真的能擋住自己?
想到這裡,多鐸一咬牙,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孤注一擲,攻擊崑崙關,殺了高衡,就算廣州沒了又怎樣。
「殺,給本王衝上去,殺光他們!」
近十萬大軍嚎叫著突擊,轟轟轟,兩側山頭的火力全部打響,漢蒙八旗已經癲狂了,在多鐸的死命令之下,不顧一切,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踩著屍體接著上,前赴後繼,根本就不在乎傷亡,此刻,人命也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把炸藥包全部拿出來,他娘的,老子不過了!」城頭,黃昆一拳砸在垛口上,他知道,接下來,清軍會發動總攻擊,這時候節省彈藥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麼多天跟興華軍並肩作戰,他早已將自己當成了興華軍的一員,此刻,他下令手下人把倉庫里的定向炸藥包全部搬出來,然後來到高衡身邊道:「大帥,我帶人下去布置炸藥包,清軍騎兵大舉壓上,必須多建立幾道防線,不能讓他們輕鬆抵達城下。」
王根生和姜茂才同時道:「大帥,讓我們帶兩個排下去進行襲擾,阻擋他們一下,否則就憑一道城牆,太勉強了。」
高衡咬緊牙關,誰都知道,一旦出城,那就是九死一生,但如果讓敵軍大兵團運動到城下,局勢恐怕就不妙了。跟上次打濟爾哈朗不一樣,那一次他們可謂是齊裝滿員,現在被中路軍消耗了一波,加上這麼多天連續奮戰,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是強弩之末了,而多鐸手下可是生力軍,真要是不惜代價硬拼,對方用人堆都能把城池堆下來。
「大帥,讓我們去吧。」王根生和姜茂才再次懇求道。
「那好,你們下去,分散拒敵,不行就撤,不要死拼。城頭會隨時接應你們。」高衡答應道。
本書首發𝟣𝟢𝟣𝗄𝖺𝗇.𝖼𝗈𝗆,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得令!」兩人抱拳,他們各自留下一半人在城頭防禦,隨即二人分頭行動,帶領兩個排一百人直接下城,掩護黃昆的人架設炸藥包。
「殿下,你看,有人出來了。」馬喇希放下千里鏡道。
多鐸自然也看到了崑崙關的情況,只見數百人出城,在城下的空地上忙著什麼,多鐸意識到對方肯定是在布設陷阱。他恨道:「渾蛋,死到臨頭還要玩花樣,不等了,準備突擊!」
馬喇希連忙道:「可是對方山頭的火炮。」
多鐸大手一揮,止住他的話頭道:「大清國的勇士還怕這些嗎,衝上去,沖。所有軍官,做好防護。」在濟爾哈朗軍中走訪的時候,多鐸知道了一個秘密,都爾德的死有蹊蹺,並且八旗之中不少基層軍官都在城下戰死,這說明對方有一支神射手部隊專門瞄著軍官打。
為了保護軍官的生命,多鐸做了針對性布置,軍官多加一層重甲不說,盔纓上的標識也去掉了,如果不近看,很難分辨誰是軍官,誠然,這樣做可能會影響自己軍隊的基層指揮效率,但是這樣一來也大大降低了清軍軍官的陣亡率,只要基層軍官在,軍隊就不會亂。
「殺啊!」數萬八旗主力發出一陣驚天的吶喊聲,他們抖動手中韁繩,數萬匹戰馬同時奔騰起來,十幾萬隻馬蹄敲打著地面,先是慢步,隨後是小跑,緊接著戰馬邁開修長的四蹄開始飛奔。
馬喇希和韓岱的兵馬一左一右前出,多鐸的本陣稍微落後一些,整個軍陣呈現著雁翅陣的陣型,朝崑崙關圍了過來。山下的耿仲明看到這一幕,下令麾下炮兵不顧一切,哪怕是冒著炸膛的風險,也要把興華軍的火炮給吸引住、壓制住。
戰場上,銃炮齊鳴,雙方的喊殺聲和叫罵聲完全被武器的聲音所淹沒,蒙古八旗今天也算是打出了氣勢,竟然悍不畏死向山上猛衝,這些蒙古八旗兵也不是傻子,並沒有騎著馬仰攻,而是到了半山腰就下馬步戰,並且以戰馬的屍體當肉盾,不斷釋放手中的弓箭,雖然對山頂陣地的興華軍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是一波波箭雨射過來,場面也極其駭人。
漢軍步兵幾乎是踩著火炮炸點和箭雨的落點往上沖,吳守進和趙國祚等人心中也憋著一口氣,上一回掘進他們敗得太窩囊了,這次多鐸都親自上了,他們要是不上,以後在清軍陣營中就沒得混了。
截止目前,在清軍之中效力的漢軍將領基本已經認定,天下遲早是歸屬滿清的了,明廷已經被壓縮到西南一角,僅有的幾股抵抗滿清的勢力基本上也被分割包圍,只要等待幾路大軍匯合,天下大局基本就定下了,他們現在必須賣力一些,為了以後在朝廷中搏得一個好位置,為自己的子孫後代尋找出路。
想通這一點,他們也就豁出去了,這樣的猛攻,讓山頂的火力根本分不出來支援崑崙關,多鐸的本陣並沒有遭遇太猛烈的炮火阻攔,硬生生從雲梯山和龍王廟之間的空地穿插了過去。
「來了,清兵來了。」正在安放炸藥包的黃昆手下一陣大喊道。黃昆抬起頭來,只見清軍大隊朝著這邊發起了猛烈衝鋒。他大喊一聲道:「把引線拖出來,撤!」士兵們聽令,拿起引線,往後撒丫子就跑。
姜茂才剛剛運動到側翼,看見此景,立刻道:「就地阻擊!打!」那邊,王根生也命令手下人準備好了震天雷,滿洲八旗一進入射程,姜茂才的狙擊排就打響了手中火銃。
砰砰砰,一陣白煙飄過,近百個八旗兵應聲栽落馬下,這一百名狙擊手幾乎是彈無虛發,不打人就打馬,反正基本上保證不落空,高速奔馳中的騎兵,即便是打中了戰馬,也是一樣的擊殺效果,落馬的騎士連站起來的機會都不可能有,就會被踩成肉餅。
「進攻,繼續進攻!」馬喇希和韓岱大喊著,死傷百把人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震天雷,投擲!」漫天的震天雷投擲在空中飛舞著,打著旋落在了騎兵群中,轟隆轟隆,成片的爆炸聲響起,八旗前鋒被炸得人仰馬翻。
馬喇希勃然大怒,他清楚看見在一個小小土坡上,上百名投彈手正在朝著隊伍的前方投彈。「勇士們,殺上去,射死他們!」
一個甲喇的騎兵分出去,張弓搭箭朝著王根生所在的小土坡猛烈放箭,這些擲彈兵可比狙擊手危險得多,他們是在對方弓箭射程內作戰,方才打了八旗兵一個措手不及,現在被他們發現,可就避不開箭雨了。饒是王根生攜帶了盾牌,也被八旗的箭雨放倒了十幾人。
「開炮!」城頭能打響的城防炮全部打響,朝著八旗騎兵投射火力,幾個方向的打擊至少給八旗軍造成了上千人的傷亡,但多鐸顯然不在意,他要的是崑崙關,要的是高衡的命,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
「往回撤!」王根生一揮手,擲彈兵立刻往回撤退,城頭的炮兵和姜茂才的狙擊排不斷打響手中武器,掩護他們撤退,剛到城牆根下的黃昆大吼道:「點燃引線!」
滋啦一聲,炸藥包的引線被攜帶火摺子的士兵全部點燃,引線如同火蛇一般竄了出去,一百多個炸藥包,這是興華軍現在的全部家底,只聽見戰場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身穿重甲,攜帶盾牌的八旗騎兵被無數的彈丸所覆蓋,一個炸藥包幾百顆彈丸,一百多個炸藥包那可是幾萬顆彈丸,前面的騎兵連人帶馬四分五裂,後面的騎兵也被打得跟篩子一般,紛紛慘死當場。
八旗軍前鋒幾千人瞬間被打空,可硝煙過後,無數騎兵的身影從煙霧中穿了出來,「勇士們,他們的招數用完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