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大帥!建虜,建虜到了!」
翌日清晨,昨夜,不斷往返的斥候一直在關注著建虜主力部隊的情況,高衡則跟手下將領們一起圍坐在地圖前,討論著最後的作戰方案,雖然大方向早就定下來,但戰場上還有很多細節問題,高衡集思廣益,讓眾人一起坐下來商討。
這一下,就到了後半夜,連日來,高衡都在排兵布陣,可以說從諒山府出發之後,高衡幾乎就沒睡過一個好覺,過了子時之後,高衡實在是撐不住,眾人還在說著話,高衡只感覺眼皮沉重,不知不覺便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吳榮見狀,和阿木、黃昆等人對視一眼,便緩緩退出了軍衙,范玉拿著一件披風輕輕蓋在了高衡的身上,大家都知道,天一亮,就會進入高強度的作戰,這可能是戰爭結束前高衡睡的最後一個囫圇覺了。
高衡雖然閉著眼,但眼球快速轉動,一會夢到穿越前南方神劍在境外的作戰行動,一會又夢到在安南的數次大戰,然後場景又轉換到在高平府田間勞作的場面,總之整個夢境顯得雜亂無章,這也是高衡內心的真實寫照,畢竟,建虜大軍壓境,興華軍雖然在揚州跟建虜對戰,但那畢竟是小規模作戰,此次建虜傾盡全力,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正當高衡還在做夢的時候,忽然,門外響起了范玉的聲音,高衡一個激靈翻身坐起,聽清了范玉的話,起身一把拉開了房門,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問范玉道:「建虜到了?」
半個時辰前,濟爾哈朗的主力部隊經過一夜的行軍,總算是進入了距離崑崙關不足十里的位置,但濟爾哈朗並沒有急於發起攻擊。一方面是因為天色太黑,不利於作戰,不如等到天亮了再開戰。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的軍隊一直行軍,隊伍拉得過長,不如等一等後面的部隊,等所有部隊到齊之後,形成合力,在正面戰場最大限度投入兵力,拿下崑崙關。
所以濟爾哈朗一直在等後面的步兵和炮兵匯合,便有意延誤了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濟爾哈朗收到了一個絕好的消息,富喇克塔和恩格圖果然是不負眾望,竟然在兩個時辰前拿下了賓州城。
劉承胤帶著兵馬出城逃亡,卻被富喇克塔的騎兵追上,一通砍殺,除了劉承胤帶著家丁逃走之外,上萬步兵幾乎全軍覆沒,被斬殺一大半不說,剩下數千人也只能跪地投降,這些人被陳紹宗一股腦編入了漢軍之中,使得清軍實力大增。
不僅如此,攻擊賓州城的戰鬥也進行得非常順利,賓州的城牆根本擋不住清軍炮隊的轟擊,很快就被轟塌了一段,出現了缺口,恩格圖的蒙古鑲藍旗騎兵抓住機會從缺口一擁而入,直接殺進了城內。雖然陳友龍帶領剩餘兵馬依託建築物在城內進行巷戰,但是無奈清軍人數太多,而且城破之後,很多明軍無心戀戰,四散逃亡,城防快速崩潰,陳友龍和麾下親兵百餘人全部戰死街頭,賓州失陷。
賓州城沒了,明軍的三角陣便消失了,再也無法形成合力。濟爾哈朗仰天大笑,感覺這一次,上天都在幫助他們,氣運已經完全站在了大清國這一邊。
不過古漏關那邊傳來的消息倒是讓濟爾哈朗頗為不滿,張同敞帶兵拼死抵抗,古漏關地形險要加上張同敞安排得當,尚可喜一時間根本無法得手,白白損失了兩千多人,連城池的邊都沒摸到。雖然有葛布希賢超哈營助戰,但那是大清國最精銳的衛隊,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動用,損失一個黑甲武士,都是大清國無法承受之痛。
濟爾哈朗只能命令富喇克塔和恩格圖帶兵火速掉頭馳援古漏關,留下陳紹宗接收賓州。
兩翼的事情安排妥當,濟爾哈朗便將重心全部集中到正面,恰好後續部隊到齊,大軍便開始接近崑崙關。
早已披掛整齊的高衡帶著范玉和黃昆上了城頭,兩邊山頭的令旗揮舞了幾下,表示吳榮和阿木的軍隊已經做好了準備,高衡抬起千里鏡,借著剛剛升起的日光,看向遠處。
只見那裡煙塵漫天,似有無數人馬奔襲而來。緊接著大地開始顫動,可以聽見轟隆轟隆的聲響,那是數萬隻馬蹄敲打在地面上的聲音。
高衡咬了咬牙道:「終於來了!」
嗚~,攝人心魄的海螺號音響起,震天的戰鼓聲讓空氣仿佛都在震動,無數的黑影從地平線的盡頭探出身形,朝著預定的作戰地點匯集。各式軍旗遮天蔽日,遠遠的,興華軍的戰士們已經能看見和碩鄭親王的大纛旗。
密密麻麻的清軍不斷出現,龐大的騎兵方陣一個接著一個列隊,外圍還有大量分散打探消息的斥候騎兵,就像是圍在蜂巢附近的蜜蜂一般,不斷在陣前打馬盤旋。
緊接著是步兵大陣,雖然看著很亂,也沒什麼陣型可說,但奈何數量多,氣勢依然很足,龐大的人流幾乎要將崑崙關前方的平原全部鋪滿一般,就像是一個巨型巴掌,仿佛有能壓碎崑崙關的千鈞之力。
隨後到來的是炮兵,孔有德為了此戰,也是拿出了看家本領,將自己麾下的火炮全部帶來,大小火炮兩百餘門,人推馬拉,一排排的火炮被拖入了大陣之中。
一時間,崑崙關外面人喊馬嘶,巨大的嘈雜聲讓崑崙關上的守軍連互相之間的說話聲都聽不見。
高衡看著無數的清軍在城下匯集,不禁也是瞳孔緊縮,自言自語道:「奶奶的,這些建虜真是捨得下血本,竟然搞出這麼大陣仗。」話音剛落,便有報信兵前來報信,興華軍放出去的斥候已經全部撤回,斥候騎兵全都撤到了兩側山頭的陣地上,跟反斜面的大部隊匯合完畢。
當然,他們也帶來了最新的消息,范玉聽完之後立刻來到高衡身邊,對著他耳語了幾句,高衡連忙放下千里鏡,有些吃驚地看著范玉道:「什麼,賓州這麼快就失守了?」
「劉承胤抗命領兵擅自撤退,將賓州拱手讓給了建虜,副將陳友龍帶數千兵馬抵抗,全軍覆沒,自己也戰死當場。」范玉有些沮喪道。
「渾蛋!這個劉承胤,戰後定要追究他的罪責。」高衡罵道,旋即,他嘆了一口氣道:「如此一來,張同敞那邊可就危險了,三角陣已經被建虜擊破,濟爾哈朗完全有條件增兵去古漏關,古漏關本就兵少,難啊。」
范玉道:「只能寄希望於張大人多抵抗一些時日了。」
高衡搖了搖頭,「張同敞真要頂不住撤了,我也不怪他,畢竟建虜人馬太多,他只有三千兵,守不了多長時間,不行就撤吧。范玉,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如著眼當下,打好這一仗,把戰火阻擋在諒山府之外。」
高衡雖然是這麼說,但心中依然隱隱有些憂慮,賓州這麼快失守,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這樣一來,興華軍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如果濟爾哈朗不用分兵,集中全部兵力來攻打崑崙關的話,手中的炮灰部隊就是越來越多,不管是漢八旗還是蒙古八旗都是炮灰的一種,只不過是高級炮灰和低級炮灰的區別罷了。
若是在崑崙關糾纏太久,多鐸的軍隊就會趕得上此戰,各個擊破的計劃就會流產,二十多萬兵馬圍攻崑崙關,不管多鐸和濟爾哈朗是不是一條心,清軍兵力不會改變,哪怕是兩路輪番進攻,興華軍的壓力都會翻倍,這可不是高衡的初衷啊。
他內心暗自搖了搖頭,明軍實在是太拉胯了,跟這樣的軍隊打配合,還不如興華軍單幹。幸好自己在崑崙關提前做了布置,搶占了兩側山頭,形成了一個口袋陣,否則,崑崙關還真不好守。
濟爾哈朗的大軍準備停當,最前方的兩藍旗馬甲忽然分開了一條道路,只見一桿藍色的大纛旗從中軍緩緩移動到前軍,旗下那員大將不是濟爾哈朗還能是誰。
濟爾哈朗策馬在大陣前方奔馳,一邊喊道:「大清國的勇士們,前方一個小小的崑崙關,根本不可能阻擋你們的腳步,今日,我們就攻下崑崙關,直搗南寧,活捉明國皇帝!」
「殿下千歲!殿下千歲!」士兵們舉起兵器歡呼起來。濟爾哈朗心中豪氣頓生,自己麾下猛將如雲,士兵如雨,還能被一個小小的崑崙關擋住。他連忙舉起雙手喊道:「滿洲!萬歲!大清!萬歲!」
「大清萬歲!大清萬歲!大清萬歲!」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不管是滿蒙八旗還是漢軍八旗亦或者是投降的明軍士兵,也就是被濟爾哈朗賜予綠旗的綠營兵,都瘋狂吶喊著,宣洩著狂熱的氣氛。
高衡一臉的鄙夷,心道,這群瘋子,叫吧,看你們等會還能不能叫出來。
此刻,清軍大陣距離崑崙關關城不到五里,距離兩側山頭的直線距離不足四里,如果兩側山頭的四輪磨盤大炮用極限裝藥量來發射炮彈的話,實際上清軍已經處在了火炮的射程之內,但那是特殊情況下使用的手段,而且容易引起炸膛或者損壞火炮,所以興華軍輕易不用,按照原計劃,等到清軍進入三里以內再進行打擊。
而清軍的火炮一方面射程不如興華軍的火炮,另一方面是仰射,進一步縮短了射距,必須要挺進到二里的位置才能有效打擊。興華軍一點都不著急,等到清軍把火炮陣地架設好,全部進入射程之後,興華軍再對清軍炮兵陣地進行火力覆蓋。
九萬清兵嚎叫了一陣,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斥候將戰場的情況也不斷匯報給濟爾哈朗。
「報!殿下!崑崙關兩側山頭有明軍活動。」斥候稟報導。
濟爾哈朗抬起千里鏡,觀察了一下龍王廟和雲梯山方向,發現果然人頭攢動,看樣子是明軍提前布置了軍隊在上面。他冷笑一聲,「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他們有多少人?」
斥候想了想道:「我們在山腳下距離較遠,看不太清楚,但想必,上千人肯定是有的。」
一邊的都爾德躬身道:「殿下,先前的情報說,這什麼興華軍總共也就數千人馬,這山頭再多還能有多少人,兩個山頭,一邊能有個兩三千人就算是頂天了,我看這地形這麼複雜,山坡上也藏不了多少人,不過這兩處將關城包夾在內側,倒是個麻煩,奴才建議,先把兩側拿下,再打關城。」
「唔,說得有道理。」濟爾哈朗點點頭道。
一旁的敦拜道:「殿下,要不然我軍三管齊下也不是不行,反正對方總共就這麼多人,怎麼打不是打。」
都爾德有些不悅道:「敦拜,退下,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他是敦拜的直屬上司,敦拜不敢頂撞,便閉上了嘴巴退後一步。
濟爾哈朗回頭望向身後一干將領道:「本王決意先拿下兩側山頭,不知道哪位將軍願意打第一陣啊。」
都爾德正要應下這個任務,他是巴牙喇主將,巴牙喇那可是大清國尖刀中的尖刀,可不能在這些蝦兵蟹將面前丟臉。可是沒想到有人比他還快了一步,只見一員將領翻身下馬,用膝蓋跪著移動,一溜煙匍匐在了濟爾哈朗腳下。
「請殿下給奴才一個機會。」那人說道。
濟爾哈朗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投降他不久的左夢庚,雖然左夢庚在清軍中是個新人,但是他麾下綠營兵五萬多,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見左夢庚舔成這樣,都爾德等人心中一陣噁心,濟爾哈朗抽出馬鞭,啪的一聲在左夢庚背上抽打了一下,「左夢庚,你現在還沒有資格在本王面前稱奴才。」
左夢庚舔著臉道:「正因為如此,更要打這一仗,早日在殿下面前稱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