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眼法的原理很簡單,豎起右手大拇指,閉上左眼,以對方軍陣為目標,將大拇指、眼睛和目標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然後閉上右眼,換成左眼,這時候看到的目標應該就在大拇指的左邊,並跟原先用右眼看的時候多出了一段橫向距離,心中估算一下這個橫向距離,再乘以十倍,基本上就是目標距離火炮的總路程。
這個方法雖然簡單,但是因為要估算兩次,特別是橫向距離的估算,往往不太準,所以最終乘以十之後會產生較大誤差,可是沒辦法,這已經是在火炮射擊成為一門系統性學科之前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了。
「兩軍相隔三百大步。以火炮最低角度為基準,炮口抬高三寸,實心彈,一號炮位,開火!」轟的一聲,高衡軍的火炮也打出了一發實心彈,全軍將士都咽了咽吐沫,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這段時間看起來很漫長,實際就是一瞬間,轟隆一聲。炮彈落地,不過跟對方的結果一樣,也沒有命中,而是落在了安南軍陣前方數十步的地方。
吳榮的背後滲出了冷汗,他不做基層炮兵已經有好幾年了,加上鎮南關戰事不多,訓練也不頻繁,用到火炮的機會更少,所以有些生疏了,他最巔峰的時候,應該是可以一炮命中的。
不過還好,三門火炮同時裝填,所以他還有繼續試射的機會,「二號炮位,再抬高一寸,放!」二號炮的炮口略微抬高了一些,火把湊到引線上,滋啦一聲,引線點燃,轟的一下,在巨大的後坐力作用下,火炮猛地往後一退。
炮彈再次飛出,高衡緊盯著這發炮彈,雖然他是特種兵出身,但是迫擊炮不是不會用,跳眼法也是實戰中經常使用的方法,如果有必要,高衡就去親自瞄準。不過既然讓吳榮來帶領炮兵,就要充分相信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炮彈帶著怪嘯聲,一頭扎入了安南軍的人群之中,一斤的實心炮子雖然看起來很小,但是殺傷力卻一點也不小,先是直接命中了最前排的一個安南士兵,整個頭顱直接消失,炮彈威力不減,有穿透了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直接犁出了一條血胡同。
大片的士兵被擊倒,有的人倒地抽搐,眼看著是活不成了,還有人捂著肢體的巨大傷口在地上翻滾哀嚎,鮮血飛濺,這些士兵根本想像不到原來炮彈打在身上是如此的痛苦。
身邊的安南軍士兵一陣躲避,可是在密集軍陣的狀態下,前後左右都是同伴,又能躲到哪裡去。
吳榮興奮地喊道:「太好了,打中了,三號炮位,開火。全體裝填!」轟隆一聲,又是一發炮彈扎進了人群,給安南軍帶來了更大的傷亡。
督官傻眼了,轉瞬間自己的人馬就挨了兩炮,雖然一斤炮子不是重炮,穿透力不強,可是這場面倒是駭人,一二十人翻滾在地,一片慘叫。
督官大吼道:「一群蠢貨!開火,打回去,打回去!」轟轟轟,調整了角度的安南火炮終於打響,三發炮彈一起出膛,可因為受到了高衡軍的打擊,炮手略顯慌亂,調整的角度略大了一些,這回炮彈打近了,不過還是給高衡這邊造成了五六人的傷亡,主要是炮彈在地上依靠動能滾動了一段距離,正好滾進了陣中,帶走了幾個士兵的小腿。
在明代戰場上,並沒有成熟的醫療體系,誰都知道,如果是這種創面的傷口,在得不到快速醫治的情況下,很快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身邊的同伴想要去搶救傷員,高衡卻大喝一聲道:「不許亂!亂動者,各隊隊長可以格殺勿論!」
鏗的一聲,各隊隊長拔出了腰刀,民夫們一陣驚恐,在死亡面前如果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這些隊長都是被高衡許了高額賞金的,民夫們要是壞了事,這些人說不定得有多氣惱,所以也不客氣,一個個惡狠狠的盯著民夫,絲毫不用懷疑,如果這時候有人敢轉身逃跑,一定會被一刀砍翻。
在高衡的命令下,陣型勉強穩住,對面的火炮還在裝填,可他們的炮隊因為人多,搶先裝填完畢,轟轟轟,又是三發炮彈射出。
這一次的戰果更大,三發炮彈全部命中,直接放倒了對方二三十人,五百人的軍隊,一下子減員近十分之一,這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戰果了。
若是在後世,上官肯定會下令隊伍散開,不要聚攏在一起,免得成為對方火炮的活靶子。可是在這個時代,軍隊靠攏在一起才能形成完整的陣型,才能有戰鬥力。所以即使倒下了這麼多人,剩下的人還是不敢有逃跑的動作,督官也不是傻子,召集了十幾名親信站在隊伍最後充當督戰隊,誰要是趕跑,就是死路一條。
督官咬了咬牙,這麼站著挨打肯定不是辦法。他立刻下令道:「全軍推進!攻上去,壓垮他們!」
他的人多,雙方對轟很明顯是他吃虧,還不如壓上去,自己還有幾門近戰火炮沒用上,一股腦撲上去,用火炮和火銃打一陣,將對方的陣型打散,再一舉殲滅對方豈不妙哉。
督官話音剛落,集中營內部便想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原來,僑民們都趴在柵欄邊觀看著兩軍對壘的情況,雖然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但是只要是找安南軍麻煩的,那就是他們這邊的人,眼見安南軍吃癟,他們當然高興萬分。
這讓督官更加惱怒,集中營里的看守用鞭子抽打著趴在柵欄邊的僑民,一邊罵道:「不許看,都滾回去!」僑民們雖然被打得到處逃竄,但是一個個對安南士兵怒目而視。
一個隊長輕蔑地笑道:「你們這些該死的華族,還做著什麼美夢呢?你們以為這些人能拯救你們?我看你們是想多了,這些民夫能有什麼戰鬥力,猿猴穿上衣服也不像人,他們剛從營地離開沒幾天,還能脫胎換骨不成?他們不是要救你們出去嗎?你們看好了,看著督官大人的人馬是怎麼把他們斬盡殺絕的,哦對了,等戰鬥結束後,我也要從你們裡面挑一批人,去跟他們團聚。」
這時候僑民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些突然出現的士兵竟然是他們的家人,雖然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從安南軍的魔爪中逃出來,還進行了武裝,但是毋庸置疑,他們是懷著拯救家人的急迫心態前來的。
一個在人群後方的中年人低聲對身邊人道:「我們應該想想辦法幫助他們。」
「王叔,我也想幫忙,可是現在的局面,我們怎麼幫?咱們手無寸鐵,多日吃不飽飯,也沒力氣啊。」一個年輕人道。
「不,我們有人數優勢,只要大家拼死相搏,營內不過幾十個安南兵,我們十個人、二十人對付一個,就是用牙齒咬,也把他們咬死了。」中年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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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年輕人熱血上涌,「我現在就去!」
中年人拉住他道:「別著急,現在不是最佳時機,你先去聯絡幾個家族的頭人,我們一起行動。」
幾個年輕人在中年人的安排下分頭行動,中年人則時刻關注著戰場的態勢。
戰場上,安南軍已經發動了攻擊,數百人馬在軍官的帶領下向前移動,可是這一移動,局面反而有些被動了起來,軍戶的戰鬥力並不像常備軍一樣,經歷了同伴的死亡之後,他們有些膽寒,軍陣一動起來,有的人猶豫不前,立刻就跟身邊人拉開了距離,導致的連鎖反應就是陣型越來越鬆散。
督官管不了那麼多了,必須繼續進攻,攻擊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快速貼上去,解決戰鬥才是唯一方法。三門佛郎機留在原地繼續發射,虎蹲炮往前移動,進入射程。
高衡立刻下令道:「吳榮,集中火力用散炮子,打最前面的虎蹲炮!」吳榮回應道:「得令!」
既然敵軍軍陣不斷前移,雙方的距離縮短,佛郎機完全可以將炮口放到最低,進行平射,虎蹲炮對自己的部隊威脅太大了,如果靠近了會很被動。
「散炮子裝填!」吳榮高喊道。
點火手緊張地刷膛,剩下的士兵接著重複剛才的動作,此次帶來的散炮子倒不是碎石頭,而是從安南軍中繳獲的制式散炮子,威力比碎石要大得多,散布也比較均勻,射程也比碎石頭遠得多。
高衡選擇散炮子,其實是針對對方的虎蹲炮炮手進行打擊,虎蹲炮目標太小,如果用實心彈轟擊,就憑藉現在火炮的準頭,根本不可能做到精確打擊。但是散炮子不一樣,用散炮子就可以直接消滅對方的炮手。
「預備,放!」轟轟轟,三門佛郎機吐出火舌,大片的散炮子噴射出去,走在安南軍軍陣最前方的虎蹲炮手猝不及防,在慘叫聲中倒下了一片,沒有了炮手的虎蹲炮跟廢鐵無疑。那些軍戶根本不會使用虎蹲炮。
督官大急:「沖!衝上去!跑起來!」轟轟轟,安南軍的火炮也打出一輪實心彈,經過調整後,總算是起了作用,奪走了二十多條人命。特別是有一發炮彈直接打進了長矛手的陣營中,瞬間殺傷了十幾人。
高衡看了看手下人,已經隱隱有了崩潰的跡象,確實,自己對他們的要求太高了,這些剛上戰場的新兵,表現是完全不可能跟老兵一樣的。
「李哥!我怕!」一個年輕的長矛手喊道,他已經尿了褲子,就在剛才,炮彈帶走了他前面三個人的性命,也是他運氣好,炮彈從他腳邊擦過,否則自己這條小腿肯定是保不住了。他哭喊著對身邊一個男人說著什麼。
那男子表現也沒好到哪裡去,雖然沒有尿褲子,但是卻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這種戰場上的死亡跟平日裡集中營中那種被病死、餓死、被折磨死完全不一樣。那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戰場上,平日裡跟自己說話的兄弟,一瞬間就沒了頭顱,四分五裂,這種強烈的視覺衝擊,讓他的胃中不斷翻騰。
「嘔!」好幾個士兵忽然彎下腰猛吐了起來,要不是身邊人扶著,這些人可能已經癱軟在地了。
高衡緊咬牙關,他知道,這是最後時刻,必須將敵人放近了打。范玉帶著幾個人已經在設置炸藥包了,這就是他的殺手鐧。
「安南士兵們,進攻!」督官拔出了隨身的戰刀,向前猛地一揮,下令發動總攻。既然沒有了虎蹲炮,就將火銃隊頂上去,先打一陣,然後就衝鋒,滅了這幫民夫。
雙方的火炮在打出數輪之後,因為要散熱,必須停止射擊,彼時的火炮,因為鑄造工藝的原因,散熱性能不是很好,一般打出七八輪時候就要進行散熱,休息一段時間,用涼水降溫後再接著射擊,否則有炸膛的風險,在緊急狀態下,也有士兵會直接撒尿降溫。
吳榮的炮隊開始後退,躲到了刀盾兵的身後,「蹲下!」陸濤站在刀牌手的左翼大吼一聲道。全體刀牌手以半蹲的姿勢併攏陣型,火銃手站在他們的後面平端火銃,只露出上半身。
二十五桿火銃從刀盾兵的盾牌上方中伸了出來,他們在等待高衡的命令。
雙方相隔約一百步,高衡目不轉睛,緊張的計算著雙方的大致距離。「穩住!」高衡喊道。士兵們的神經已經達到了無比緊繃的狀態。
「八十步!」高衡大聲喊道。火銃的有效殺傷距離是五十步,但是若要做到最好的殺傷效果,最好是將敵軍放到三十步的位置,這些人都是新手,平時沒有用火銃打過人,距離遠了跟朝天放槍沒什麼區別。
而在這個位置上,定向炸藥包的威力可以發揮出來,先用炸藥包打擊對方,再放銃,一定可以達到最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