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來到景昭身邊道:「這位兄弟,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望族中人,落難至此,不免讓人唏噓啊。」景昭雖然是景氏族人,可安南軍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份不一樣給他什麼特殊待遇,在他們眼裡,不管是有錢有實力的華族還是普通移民過來的華族,那都是牛馬,都是一樣的使喚。
高衡打量了他一下,此人雖然蓬頭垢面,但是能看得出來,平日裡應該不怎麼幹重活,肩膀上手上都是被磨出來的傷口。高衡正要再問,景昭開口道:「將軍,我只報了名字,卻還沒有自我介紹,失禮了。」
高衡擺手道:「我不過一個小旗官,擔不起將軍的稱呼。」景昭拱了拱手,「當地,光是這股異於常人的勇氣,就當地。」景昭簡短地說明了一下情況。高衡這才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原來,景昭今年不過二十五歲,是安南涼山府最大的華族門第景氏家族的族長,他之所以看起來年紀大,只不過是因為遭受折磨,若是梳洗一番,打理乾淨,立刻就會恢復成公子的模樣。
而他能成為族長,並不是因為他能力出眾,能做族長的一定是德高望重之輩,哪輪得到他一個小字輩,只是安南內亂,鄭主和阮主爭鬥,鄭主不敢惹安南貴族,拿這些華族的有錢人開刀還是沒問題的,加上他發兵攻掠大明,正好將華族也收拾了。
當地人對華族早就非常不滿了,華族的人頭腦靈活,又有不少資源,移民之後,很多人利用聰明才智,做起了跨國貿易,結果華族的生活越來越好,自然引起了原住民的羨慕,羨慕這種東西,一旦程度深了就會變成嫉妒和仇恨。
原住民一直想辦法排擠華族,比如晚上趁著沒人的時候砸了你的店面,或者綁架你的家人索要贖金,無所不用其極。所以華族被迫團結起來,在涼山府或者其他府形成了華族聚集區,大家互相幫助,可以自保。
但鄭主一聲令下,安南人就拿到了王命旗牌,鄭主要求沒收華族的財產,將他們變成安南軍的民夫奴隸,敢反抗的直接殺死,華族在被屠戮了上千人之後只能被迫屈服。一般華族民眾的財產不是特別多,尚能忍耐。景氏家族這種豪門肯定是不願意,想要抗爭,最終的結局就是家破人亡,安南軍殺死了大量景氏族人,活下來的人當中,二十五歲的景昭是原家主的兒子,自然就繼承了家主的位置。
這也就是景昭在這群人中威望比較高的原因,涼山府的很多華族都曾經受到景氏的庇護,或者為景氏的產業工作,景昭有一定的影響力。
高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擔心,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攻下涼山府,將你的產業全部奪回來。」
景昭眼睛一亮,「將軍此話當真?」
高衡點點頭道:「當真,不過前提是,你們一定要配合我完成這次的行動。」
景昭吹了個口哨,隨即站起來幾個年輕人,景昭道:「這些人都是景氏原先的家丁,他們對這些民夫的情況比較熟悉,方才將軍說要重新分組,他們可以幫上忙。」
高衡道:「太好了,你現在就讓他們按照我剛才說的,把人挑選出來,分門別類。現在是夜裡,你們分完組之後就抓緊時間再吃一些東西,然後睡覺,明日一早點卯。」
一夜無話,這一夜,營地里全是此起彼伏的鼾聲,這些民夫實在是太累了,這種勞累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折磨,他們時刻都在擔心著自己家人的安危,所以猛然間神經放鬆下來,所有人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癱倒在地,倒頭就睡。
高衡卻沒有睡覺,他和二十名兄弟一起,正在緊張組裝著作戰需要的裝備。還好,淵縣畢竟也是個小縣城,而且又是安南前鋒部隊的駐地,所以各項物資算是比較齊全,安南軍狼狽撤退,遺失了大量物資在這裡,火藥、彈丸、火摺子甚至是猛火油,這裡都有不少,再加上城內有居民,左斌也給他開了方便之門,可以在城內搜索物資。
一晚的時間,他們便組裝出了數十個炸藥包和煙霧彈,這些東西能在戰爭中派上大用場。
第二天一早,景昭便帶著幾個手下來到了高衡面前,說是昨晚已經分組完畢。按照高衡的要求,挑選了兩百人。
這些人亂糟糟地站在空地上,分成一塊一塊的,他們都在等待高衡的指示。高衡問道:「會使火銃的站出來。」不一會,就有四五十人站了出來,安南地方使用土製火器較多,加上雨林中野獸不少,華族移民過來,多多少少要有些自衛能力,所以不少人會使用火銃,只不過他們裝備的都是土銃,製造工藝差,威力不足,好在使用方法跟安南軍制式的火銃差不多,簡單說,只要會打土銃,就能使用火銃。
高衡指了指地上的裝備道:「既然你們都會使用火銃,現在可以過來每個人領一桿安南軍的火銃,配備上火藥和鉛子,另外再領軍裝和皮甲各一套,這些木質頭盔勉強湊合用用,作為火銃隊。」
安南軍的火銃比較單一,不像明軍那樣三眼銃、單眼銃、五雷神機什麼的五花八門。某種意義上說,安南的火銃隊和倭國的火銃隊都受到了西洋人的影響,使用的都是佛郎機火繩銃或者說是仿製的型號。
這種火繩銃,高衡在軍博見過,射程不及弓箭,但是威力卻比弓箭大,尤其是破甲威力,火繩銃在五十步可以殺傷無甲目標,三十步就可以殺傷有甲目標,三十步以內,就算是清軍巴牙喇的三層重甲,也能打穿。
安南軍選擇這種火繩銃也是正確的,這樣保障體系比較單一,對後勤的壓力較小,不像明軍擁有各種口徑各種式樣的火銃,對後勤的壓力比較大。
高衡清點了一下人數,一共四十九人,景昭舉手道:「我也會用這西洋玩意,算我一個,湊足五十人。」高衡點點頭,示意他入列。
隨即高衡道:「現在,你們穿戴整齊,然後試射一輪,我看看你們的水平,另外從現在開始,你們是兵,不是民,至少在我這裡,你們都是戰士了。」
士兵們穿上裝備,粗略站成了一排,雖然陣型比較鬆散,看起來還算是馬馬虎虎。彼時還沒有定裝彈藥,火銃的擊發方式比較原始。只見所有人掏出一個牛角壺,這正是裝火藥的容器,士兵們將火藥對準火銃右側的藥鍋,倒入少量的火藥。
高衡注意觀察一下,只能說每個人的手法和藥量都不一樣,有的人倒的多了一些,有的人倒的少了一些,然後他們關閉藥鍋,又倒入一些火藥進入銃管,拿出一顆鉛子,用麻布包裹好,放在銃口,用木槌敲擊鉛子,使鉛子滑入膛內,再將木槌收好,撿起地上的通條,將鉛子和火藥搗實,打開藥鍋,將夾著火繩的龍頭向後搬動直到聽見卡簧的聲音,然後用火摺子點燃火繩,經過這一套眼花繚亂的動作,就算是完成了射擊準備。
不過高衡看著他們笨手笨腳的動作是直搖頭,有的人可能是獵戶出身,這火銃用得比較熟練,高衡在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快的人大概三十秒就能完成上述動作,慢的人需要六十秒。
有的人很明顯是不熟悉火繩銃的構造,實際上,火繩銃和土銃的構造基本上相同,明代的土銃也設置了藥鍋,只不過是擊發方式有區別,而火繩銃顧名思義就是以火繩擊發,而土銃需要直接用火摺子點燃火藥擊發,實際上火繩銃相比土銃是精簡了步驟,而且可以雙手握持。
高衡走過去,用手指著一人道:「你出列。」那人下意識走上前一步,然後他又指著一人道:「你也出列。」「你,你,你,你都出列。」高衡一口氣點出了二十五人。
「你們這二十五人裝填速度快,就充當裝填手,作戰的時候分成前後兩排,你們專門負責裝彈,前面的人負責聽口令射擊。你們裝好了就把火銃遞給前面的人,然後把空的火銃拿回來重新裝填。我不要求你們射擊能多有準頭,只要能正常打響手裡的火銃即可。」
高衡跟景昭交代了幾句,示意他現在就開始訓練,就練裝填和交換火銃這一個項目,不用擊發,也不用點燃火繩,高衡在心中大致衡量了一下,只要這些士兵能在戰場上做到一分鐘打一輪,那麼就已經算是成功了。
然後就是會使用火炮的人,這下就沒有多少了,一般的僑民也不會接觸火炮這種大傢伙,只有景昭的幾個家丁和少量民夫會使用,他們以前都在大家族當過護院,使用過土炮,所以有一些經驗,可這些人加起來還不到二十個,高衡將他們交給吳榮,安南軍留下的火炮當中,有三門小型佛郎機可以使用,高衡將這三門炮交給吳榮,讓他帶人訓練訓練,要求一樣,能打響就行。
好在吳榮用過火炮,有他這個行家在,炮兵應該會好用許多,反正很多物資左斌也帶不走,高衡順便要了幾頭驢,用它們來拖動火炮,可以節省不少體力。
弓箭手這一項,還算馬馬虎虎,有二三十人會使用弓箭,這些人應該都是獵戶,明代軍弩是管制品,但是弓箭在民間流傳比較廣,一個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大量的訓練才能形成,弓箭對體力和準頭的要求都比較高,這些民夫體力透支的厲害,短時間內讓他們使用弓箭殺敵,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不過高衡還是將他們組織起來,關鍵時候放個一兩輪箭支應該還是可以的。剩下的百來人,其中有二十多個有武藝,高衡將僅有的鐵甲裝備給了這些士兵,這些鐵甲還是他從左斌那裡求來的,要知道,鐵甲對於任何一支部隊來說都是非常緊要的物資。
古代你在家裡收藏一些刀槍弓箭倒是沒關係,如果你敢私藏鐵甲,那就是謀反重罪。比如當年努爾哈赤就是靠著遺甲十三副起家的,所以戰場上收攏的安南軍鐵甲,左斌基本上全部拿走裝備自己的部隊了,能分給高衡一些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皮甲倒是無所謂,左斌也看不上,可以都給高衡。
高衡將鐵甲和盾牌配備給這些有武藝的人的原因是讓他們充當一線部隊,建立盾牌防禦線,防止敵軍的衝擊,給這些士兵最好的裝備,提高他們的防禦能力,保護他們的生命。
剩下的七八十人,全部裝備長矛一桿,穿上皮甲,這是最普通的長矛兵,雖然人數不少,但是高衡知道他們的戰鬥力很差,這是最後衝上戰場的作戰力量,只要他們能擊潰當面之敵,這些長矛兵就可以在自己的帶領下發動攻擊了。
整頓完畢,高衡讓他們各自分組,抓緊時間緊急操練一番,炮兵訓練火炮的裝填,五六個人一個炮組,每個人只負責其中一個步驟,這樣簡單高效,到了戰場上不要多想,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他則帶領長矛兵訓練,就教他們一招,突刺。就這麼一招,他也不指望這些人全都會,只要能有一半人,或者說三分之一人能在短時間內學會就行。
刀盾兵都有武藝,就不訓練了,他們平日裡沒有磨合過,也不指望在戰場上能有什麼配合度,只要站成一排,各自為戰,不讓敵人通過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就行。
同時高衡指派了領頭人,長矛兵他自己帶,炮兵交給吳榮,盾牌兵交給武藝高強的陸濤,火銃手交給同樣會使用火銃的王奇,他的任務是掐算時間,把射擊時間控制在六十息。弓箭手暫時交給宋志,能否有作用,就隨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