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關以南二三里的地方,隨著最後一個支援組點燃了引線,經過一陣劇烈的爆炸之後,後面的追兵幾乎是所剩無幾了。這群安南騎兵也算是英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硬是死咬著他們不放,若不是高衡提前有了布置,估計所有人都要交代在這裡了。
好在炸藥包非常有效地阻止了他們的追擊,並且值得慶幸的是,前線的五百安南兵並沒有異動,只是派出少量人馬朝著爆炸的方向移動過來,應該是要探查一下發生了什麼。
高衡將頭盔扔在地上,脫去了身上的鎧甲,眾人也是有樣學樣,儘量減輕身上的負重。要知道,奔跑距離最長的就是高衡他們六個人,雖然最開始有馱馬可以騎乘,可是從馱馬倒地的那一刻到現在,他們至少已經奔跑了十里地。
後世,軍隊拉練的時候,負重行軍二十公里那是常有的事情,對於出身南方神劍的高衡來說,早在新兵連時期,三千米跑就要控制在十五分鐘以內,否則就是不合格,而五千米對於他來說倒是不算什麼。
不過戰場狀態跟平時跑五千米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他們不能平穩地調整呼吸,除了高衡基本上面不改色之外,剩下的一個個都是氣喘吁吁,也就是吳榮和陸濤好一些,范玉基本上是靠著意志力強撐,要不然早就倒下了。
高衡抬頭看了看山路,已經能看到高地上鎮南關黑黝黝的身影了,直線距離不超過二里,他猛吸一口氣道:「兄弟們,此地不宜久留,一鼓作氣,沖回去,賞金就在眼前!」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了賞金的鼓勵,大傢伙的勁頭又來了,一個個嗷嗷叫著往山上沖。
高衡拉了范玉一把道:「加把勁,就快到了!」范玉這才繼續振作起來,跟在高衡身後往前跑,高衡就像是靈活的猿猴一般,在叢林中蹦跳,一下子衝到了山上。士兵們跟在後面,只有陸濤意味深長地看著高衡的背影,這個高小旗可不是一般人啊,這絕不是普通民夫能做到的事情。
追擊的安南騎兵徹底停下了腳步,出發時的上百人如今只剩下了十幾人,剩下的人幾乎全部折損在路上了,這對他們來說是難以接受的損失。騎兵寶貴,京兵之中騎兵更是寶貝兵種,一下子損失了一個百人隊,這可是重大失敗了。
剩下的人知道,再往前就是明軍的地盤,不知道還有什麼天羅地網在等待著他們,只能駐足不前,看著敵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喂!發生什麼是事情了。」幾個騎兵正在盤旋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幾個火把正朝著這裡移動,原來是前線派來查探的士兵到了。騎兵立刻回答道:「我們追擊一群明軍到此,聽說這些人偷襲了淵縣。」
騎兵從淵縣出發的時候也是不明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鄭光已經被高衡等人殺死,還以為不過是他們潛入淵縣進行了偷襲。既然追擊不成,他們只能後撤,領頭的一個隊長懊惱地搖了搖頭,撥馬迴轉,他不知道回去該如何跟主將交代。
「開門!是我們!」黑暗中,他們總算摸到了城下,二十個士兵放聲大喊著。黃昆興奮地搓了搓手,「左千總,開門吧。」吱呀一聲,絞盤轉動,城門打開,眾人一股腦進了城。黃昆已經等在了城門洞內,只見城門附近燈火通明,大量火把集中在一起,將城門洞徹底照亮。
黃昆一眼就看見了走在最前面的高衡,他上前一步道:「好小子,真有你的,竟然還能回來,怎麼樣,真的成了?」高衡解下腰間的包裹,扔在了黃昆地上,骨碌碌滾到了黃昆的腳邊。黃昆打開一看,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鄭光齜牙咧嘴的人頭嚇了一跳。
「這,這就是鄭光?」黃昆問道。高衡點了點頭,又一個聲音響起,「你怎麼證明,莫不是拿一個人頭來糊弄某吧。」不知道什麼時候,左斌已經站在了黃昆的身後,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高衡回頭使了個眼色,陸濤立刻上前遞上了手中的金牌道:「這是從鄭光寢室搜出的金令,請大人過目。」左斌瞥了一眼,還真是,不管這人頭是不是假的,金牌不可能有假。
安南軍制跟明軍差不多,低級軍官是木牌,在往上是鐵牌,然後是銅牌、銀牌,到了鄭光這種親王級別的,肯定是金牌,他們能拿出金牌,就證明肯定是進了鄭光的寢室,否則絕無可能拿到這個名牌。
高衡不等左斌繼續問話,而是說道:「大人,金牌和人頭皆是真的,這裡面的故事,容後再稟報,當務之急是立刻起兵,殺出去,趁著敵軍混亂的工夫,一鼓作氣,先擊破當面的守軍,然後趁後續敵人群龍無首,拿下淵縣,解了當面之圍,那大人將會平步青雲。」
左斌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這可是說到他的心癢之處了,鄭光死了,敵軍沒了主心骨,主將沒了,他們還能有多少抵抗意志。自己城內這一千兵馬全部拉出去,雖然兵力對比是三比一,可他們士氣正盛,對付一盤散沙的敵軍豈不是手到擒來,他甚至可以看見,參將的位置在向他招手了。
左斌鏗的一下抽出腰刀,對眾人道:「眾將聽令!」黃昆等數個把總、百戶插手應聲道:「卑職在!」
「點起本部所有人馬,隨某家出城,擊破當面之敵,敵軍主將已死,殺敵奪城,就在今日!」左斌大呼道。
城門大開,已經做好準備的一千明軍頂盔貫甲,殺出了城池。黑夜之中,上千人舉著火把,如同火龍一般直接撲向了山下安南軍的陣地。
五百安南兵蒙了,誰能想到,明軍竟然敢主動出擊?他們不是總兵力只有千把人嗎?怎麼?城池不要了?還是說已經得到了增援?
一時間,各種想法在前線安南將領的腦海中冒出,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天之前還處於防守態勢的明軍怎麼就敢主動出擊。
左斌當然也不是盲目地殺出去,西南邊關的明軍雖然不是九邊精銳,但也算是頗有戰陣經驗,上百盾牌手在前,一百火銃兵在後,在之後是弓箭手,最後才是步兵。城內騎兵僅有三五十人,平日裡基本上都是用作傳令報信之用,如今左斌也不管那麼多了,既然全線出擊,乾脆一股腦全壓上去,自己的富貴全在今日了。
一千明軍殺過去,高衡他們也來不及歇息,換上了明盔明甲,跟在隊伍後面,左斌說了,要想拿賞銀,就跟他們一起作戰,贏了之後再發賞銀,左斌說到做到。
高衡六人倒是沒什麼,剩下的十五人之中有人頗有微詞,畢竟當初說好的任務就是出城作戰,回來就算完成,如今完成了,竟然不馬上兌現賞銀,真是豈有此理。可左斌的風格他們都明白,說沒有就沒有,如果不跟著出擊,一個子都拿不到。眾人只能跟在高衡後面,返身出城作戰。
現在輪到安南兵這邊慌神了,雖然被爆炸聲驚醒並且做好了戰鬥準備,可黑暗之中,他們也毫無章法,主要是明軍的突然出擊,所有人都被這種氣勢震驚到了。
「喊!都給老子喊起來!」左斌一邊沖一邊吼道。明軍之中懂得安南話的立刻放聲喊起來,「主將鄭光已死,速速投降,饒你們不死!主將鄭光已死,速速投降,饒你們不死!」黑夜中,聲音顯得極其突兀。
聞言的安南軍士兵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鄭光將軍死了?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在淵縣縣城裡面嗎?明軍還能隔山打牛不成?疑問不斷在所有人腦海中產生,可是明軍這種攻勢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這麼信心滿滿,難道說鄭光真的死了?
正在所有人發蒙的時候,查探的士兵回來了,為首的人對營將道:「將軍,那些騎兵說有明軍偷襲了淵縣,他們正是追剿這股明軍而來。」
營將咽了咽口水,「你說什麼?真有人偷襲了淵縣?」身後幾個中下級軍官立刻嚷嚷道:「這麼說,明人喊的是真的,鄭光將軍死了?有人刺殺了他?」
此言一出,士兵們一片譁然,這個消息飛速在前線士兵中傳播,營將下令封口已然是來不及了。一個奇長道:「怪不得,怪不得明軍敢主動出擊,原來是這樣,將軍,快撤,敵軍士氣如虹,人數比我們多,我們頂不住,先往後撤,再做計較!」
營將有些猶豫,鄭光將軍死了的消息是明人放出來的,若是使詐呢?他們現在黑燈瞎火地拔營,要是上當了,自己這顆腦袋非得被鄭光砍了不可。
時間不等人,他們這邊躊躇,明軍可是殺過來了,從山上往下沖,速度很快,明軍先鋒部隊已經靠近了前線大營。
砰砰砰砰,黑夜中爆豆一般的聲音響起,上百火銃手同時開火,不管是單眼銃、三眼銃還是鳥銃,甚至是抬銃,對著營地就是一陣猛轟,也沒什麼準頭,就是覆蓋射擊,打出氣勢。同時弓箭手也是張弓搭箭,亂箭齊射,還真有不少運氣不好的安南兵中彈中箭,營地里響起了一片慘叫聲。
「扔火把!」軍官們一聲令下,數百隻火把在空中划過優美的弧線,直接扔進了安南人的營地,將營地照亮。這下算是給明軍指引目標了,左斌拉過身邊幾個士兵喊道:「都給老子讓開,把抬銃給老子拿過來!」左斌畢竟是武將,力氣甚大,一個人扛起了一桿抬銃,「給老子裝鐵彈!」
抬銃實際上就是大口徑火銃,威力比一般火銃大得多,距離近的話能趕上小型佛郎機,彈丸也有幾種樣式,一般就是鉛子和碎石組成的霰彈或者是用來攻擊固定目標的鐵彈。左斌這麼幹,分明是發現了敵軍營地的木門就是個擺設,他要用鐵彈轟開營門。
砰的一聲,左斌被強大的後坐力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一顆半斤多的鐵彈直接飛了出去,轟的一聲撞在營門上,木質的營門本就是臨時製作,跟堅固沒半毛錢關係,嘩啦一下便被打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左斌哈哈大笑著:「他娘的安南馬嘍,殺!給老子滅了他們!」左斌反手拔出腰刀,身邊的軍官和士兵們吶喊著衝進了營地。
安南軍被殺的哭爹叫娘,豬突狼奔,黃昆抄起手中的鳳嘴大刀,將其舞得如同風車一般,月光之下,刀光陣陣,但凡是靠近黃昆的敵人,直接就被斬殺當場。敵人的鮮血濺了黃昆一身,黃昆抹了一把臉上還帶著溫度的血液,大吼道:「痛快!痛快!狗日的!來啊!」
高衡和身邊士兵也是左衝右突,明軍一進大營便四散開來,對手足無措的敵軍進行猛烈攻擊,高衡發現自己在這個時代最適合用的兵器就是紅纓槍,他手中提著明軍制式的紅纓槍,和身邊的同伴一起,不斷收割敵軍生命,至少已經有十五六個敵人命喪他們之手了。
喊殺聲漸漸平息,天也開始放亮,凌晨的拼殺讓明軍士兵非常疲憊,不過每個人都是戰意高昂,這段時間他們一直被安南軍壓著打,時不時還被偷襲,何曾如此痛痛快快出城殺敵過,關鍵還是這種一邊倒的順風仗,豈不快哉。
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燒聲不斷響起,安南的殘兵從後門退走,借著初升的日光,只能看見滿地的屍體,粗略估算一下,明軍損失不到五十人,卻至少幹掉了三四百敵人,可以算得上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了。
高衡上前對黃昆道:「百戶大人,敵軍殘兵退走,一定會將鄭光已死,明軍出擊的消息帶回去,敵軍軍心即將大亂,對於我們來說,這可是絕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