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冷清的半點人味都沒有的刑部衙門,今日出奇的熱鬧。
趙湛到了。
當然了,堂堂太子殿下,也不可能是一個人。
劉寧,鞠義,高寵高瑾兄妹,以及數百金槍班直皆全部到場。
趙湛一改往日作風,斜坐在十八抬的大轎,手握酒壺,兩個如花似玉的侍女正小心翼翼的餵他吃葡萄,還貼心的褪去葡萄皮,盡顯紈絝子弟的浮誇。
周圍的百姓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還是當日憑藉一桿長槍掃平東京府數千金韃人的太子殿下嗎?
刑部衙門的當值官員得知此事,也是又驚又怕。
誰不知道趙湛可是出了名的鬼見愁!
一旦被對方抓住小辮子,輕則挨頓揍,重則腦袋落地。
「臣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刑部衙門官員列為兩排,跪地行禮。
趙湛動也不動,只是斜眼看了他們一眼,冷不丁的輕笑一聲。
聽到笑聲,刑部衙門一眾官員頓時額頭冷汗直冒。
「刑部衙門是吳閔管著,還是何栗管著?」
刑部執事抬起頭,尋思良久後,說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答案,「何相公是中樞丞相,掌管六部,吳相公掌管刑法,刑部也歸他管。」
「說他媽人話!」趙湛白了刑部執事一眼。
刑部執事心頭一哆嗦,壞了,糊弄不了他,「殿下,刑部衙門歸吳相公管。」
「嗯,這還差不多。」
趙湛慢慢直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本太子到來,吳老狗呢,竟然不知道出來迎接本太子,是不是不給我面子?」
高寵踏上一步,猛的連手中長槍狠狠的杵在地上,「讓吳閔滾出來迎接俺家太子,快點,否則拆了你們刑部衙門!」
刑部執事頓時面露難色,「殿下,實不相瞞,吳相公昨日受了風寒,已經告病在家。」
「放屁!」
「當本太子傻嗎?」
趙湛抬手連手中酒壺重重的砸在刑部執事面前,破碎的酒壺中,酒水噴了他一臉,「你,去告訴吳老狗,半個時辰內滾過來,否則老子就去吳府親自把他請來。」
那個「請」字,咬的極重。
執事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叩首,不得已派人去請吳閔。
此時。
鞠義一臉不解的跨刀立在一旁,搖頭道:「殿下今日是咋滴了,不像是他的作風?」
「嗯,是有點不太一樣,估計殿下是發泄心頭的不滿吧!」劉寧嘖嘖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抓到了奸賊的把柄,結果最後一刻又被奸賊逃了,換作誰不生氣?」
「也是,換做是我直接瘋了,恨不得一刀剁了何栗老狗!」
「我也是!」
高瑾深吸一口氣,淡淡道:「你以為殿下沒這個想法嗎,若是太上官家晚來一秒,何栗老狗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
「哎!」
「哎!!」
兩人齊齊嘆息一聲,暗道可惜。
高瑾繼續說道:「你們真的以為殿下是在發泄嗎?」
劉寧詫異,「不是嗎?」
「非也!」高瑾搖頭,「你們知道陸師爺是被誰暗害的嗎?」
「不是吳君嗎?」劉寧脫口道。
「吳君姓什麼?」高瑾蹙眉。
「吳君當然是姓吳……難道無論是吳閔的人?」
劉寧和鞠義皆是恍然大悟。
高瑾點點頭,「不止,吳君還是吳閔的子侄,這件事看似是何栗老狗的奸計,只怕吳閔也參與其中了,依照殿下的脾氣,這口惡氣豈能不發?」
聽到這話,劉寧幾人這才恍然大悟。
敢情太子殿下已經洞察一切,雖然扳不倒何栗吳閔兩個奸賊,借題發揮,揍他們一頓,出口惡氣也好。
不過半個時辰,吳閔來了,是在兩個僕人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咳咳咳!」
「老臣拜見太子殿下,咳咳咳,請恕老臣身體不適,不能行全禮。」
吳閔捂著口,不住的咳嗽。
趙湛瞥了他一樣,低聲罵了一句,「老狗,還真他媽的會裝!」
「吳老狗,本太子特地來你的地盤受罰,你可要一視同仁呀!」
趙湛淡淡一笑,慢慢從轎子上站了起來,徑直朝吳閔走來。
吳閔看著趙湛一步步走來,心裡咯噔一下,壞了,趙湛不會又要動手打人吧?
念及至此,他一下子站直,慢慢後退。
趙湛走到他的面前,一團和氣,一把將他攬在懷中,低聲道:「吳老狗,你家子侄膽子不小呀,竟然敢給本太子下眼藥?」
吳閔老臉一黑,「殿下,您這是哪裡話,吳君可沒這個膽子。」
「你怎麼知道本太子說吳君?」趙湛表情一沉。
吳閔啞口無言,暗道:「壞了,說錯話了!」
「放心,本太子向來是有仇必報,等老子出來,一定加倍還給他。」
趙湛笑容猛的一收,抬手悄無聲息的狠狠的一拳砸在他的肚子,疼的他剛要慘叫,嘴卻被堵住了。
「替我給何栗帶句話,既然他敢玩陰的,就別怪老子玩橫的!」
最後,他重重的拍了拍吳閔的肩膀,冷笑一聲,「走了!」
然後,踏步朝刑部衙門走去。
劉寧,鞠義他們緊隨其後,招呼東宮金槍班直連刑部衙門圍得水泄不通。
刑部執事湊近吳閔,「何相公,進入刑部大牢需要打一百殺威棒,今天還打嗎?」
吳閔一聽這話,登時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去。
「打你大爺,你活膩了不成!」
吳閔看著趙湛背影,狠狠的一咬牙,眼底噴火,「趙湛,你等著,老夫一定讓你跪下磕頭求饒!」
……
夜深時分。
何栗府邸。
何栗老臉躺在太師椅,身體癱坐一團,滿臉享受,身後侍女輕輕的替他捏著肩膀,地上還有兩個侍女跪在地上,輕輕捶著腿。
一旁的吳閔輕輕抿了一口茶水,「何相公,老夫真是對您佩服至極,趙湛還以為贏定了,結果被何相的一點手腕,便玩弄於鼓掌之間,哈哈哈!」
何栗眼睛睜開一條縫,擺手屏退了侍女,喝了一口茶水,得意道:「趙湛還是太年輕了,真以為抓住本相的小辮子,笑話,本相的辮子是那麼好抓的?」
「那是!」
吳閔吹了吹茶杯,打探道:「這一次吳君可是立了大功,為此還得罪了趙湛,你可別忘了。」
「放心!」
何栗擺手道:「本相豈會不知,今日老夫已向太上官家保舉他為禁軍西大營都指揮使,正三品。」
吳閔端到嘴邊的茶杯忽然一頓,眉頭一皺,不悅道:「何相,君兒之前就是御前指揮使,這去了禁軍,怎麼還是指揮使?」
「稍安勿躁,就是過渡一下,回頭本相提他進樞密院。」何栗似乎早就想好了,補充道:「樞密院還缺一個兵馬司。」
「哈哈哈!」
「那老夫就替君兒先謝謝何相公了。」吳閔頓時喜上眉梢,語氣都歡快了。
「對了,城外金韃人那邊什麼情況,最近好像老實了不少?」吳閔滿臉緊張,畢竟金韃人才是他們的重中之重。
何栗重重的連茶杯放在案牘上,眼睛微眯,不屑一顧,「區區蠻夷而已,不值一提,不過就是為了多要點好處罷了,趙宋天下,富擁四海,隨便給他們幾根骨頭就夠了。」
吳閔點頭,「金韃人不足為懼,可咱們還需要利用金韃人拿捏兩位官家呢,沒了金韃人,好多事,不好辦了。」
「嗯嗯嗯……」
何栗點頭稱是,「這不,本相剛剛派人聯絡了一下金韃統帥粘罕,粘罕要求也不高,就是要點金銀,應該是呆夠了,要跑了。」
「啊,要跑?」吳閔嚇了一跳,表情變得驚恐,眼底滿是擔憂,兩隻手都在哆嗦。
「你怕什麼?」何栗瞥了他一眼。
吳閔魂不守舍的坐在原地,屁股跟插了釘子似的,「何相公,何大人,金韃人要是退了,兩位官家如何能容下咱們,就算兩位官家容咱們,太子趙湛呢?怕不是金韃人前腳剛走,後腳就抄咱們家吧?」
「你啥意思?」何栗明知故問。
吳閔狠狠的咽了口唾液,賊眉鼠眼的朝外面東張西望,不敢言語。
「說得了,怕什麼?」何栗皺眉。
吳閔這才低聲道:「不如讓金韃人別走了。」
「笑話,你說不走,這些蠻夷就不走了?」
何栗嗤之以鼻,「走,肯定是要走的,不過咱們可以嚇一嚇兩位官家,讓他們知道金韃人的厲害,也逼迫他們不敢不依仗咱們。」
吳閔百思不得其解,「啥意思?兩位官家呆在皇宮裡怎麼嚇唬?」
何栗冷笑一聲,「老夫給兩位官家準備了個小禮物,明天一大早就送進宮裡。」
聽到這話,吳閔頭大了,不是說到嚇唬兩位官家嗎,怎麼又說到禮物上了?
「何相公,你這是什麼話,禮物是幾個意思?」
「這個時候,送禮物還有用嗎?」
吳閔更加不解了,趕緊豎直了耳朵,滿臉好奇問道:「到底是什麼禮物?」
「幾面旗幟。」
何栗不緊不慢的說道。
「旗幟?」
吳閔好奇的表情慢慢沉了下來,完全不相信,「什麼旗幟,能讓兩位官家把女兒都獻了出來,金的還是銀的?」
何栗淡然一笑,「不是金的,也不是銀的,就是普通旗幟。」
吳閔急了,磨磨唧唧,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個人了。
「何相公,到底是什麼旗幟?」
何栗也不賣關子了,脫口道:「江南勤王援軍的旗幟。」
「啥?」
吳閔當場愣在了原地。
何栗繼續說道:「實話告訴你,江南各地的勤王之師已經兵臨黃河,第一支精銳之師渡過黃河,直逼東京府救援而來,結果被金韃人殺的大敗,幾乎全軍覆沒,連主將大纛也被奪走。」
「你說,兩位官家怕不怕,他們害不害怕?」
吳閔重重點頭,換了誰不害怕,江南勤王之師是東京府最後的援軍,連他們也敗了,東京府徹底成了孤城。
「江南勤王之師全軍覆沒,不會是何相的手筆吧?」
何栗抬起頭,兩顆眼眸精光如寒芒般,要撕裂一切,最後沉沉的說了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
「死了多少人?」吳閔心頭一顫。
何栗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兩萬!」
「二十萬!」
「啊!」
吳閔瞬間如遭雷擊,哎呀一聲,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何栗看著他這副德行,鄙夷的皺了皺眉,隨後淡淡說了句,「死二十萬勤王江南人合適,還是你我兩家被抄家滅門合適?」
吳閔猛的抬起頭,咧嘴道:「還是死二十萬勤王軍吧!」
「這就對了嘛!」
何栗點點頭,「明天看好了,學著點,看本相如何拿捏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