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東市,高聳入雲的摘星樓傲立於酒舍行之間,其樓貌恢弘大氣,巧奪天工,周圍的酒舍皆成了摘星樓的陪襯,但就生意而言,因摘星樓採用的是預約制,相對於其他酒舍的人頭贊動、摘星樓安靜的有些格格不入。
此時,一個身著華麗衣裳,容貌與南韻有三分相似的少女,笑容滿面的和身旁兩個穿著粗布麻衣,窄袖口打著補丁的少女,分享摘星樓的美食。
「對了,還有什錦松魚,你們別聽這道菜有個魚字,就以為它是魚,實際上它只有魚頭是魚,魚身是由很多種肉拼湊而成,有牛肉、羊肉、鹿肉,
豬肉、雞肉等等。」
南雅口齒生津的說:「每種肉都有它自己的口味。吃的時候,不到嘴裡沒人知道自己夾起來的是什麼肉。之前在宴上,我們都用它來行酒,就是夾一塊肉,猜它是什麼肉,猜對的人可以指定在場的一個人喝酒,我們等會也這樣玩。」
南雅右手邊的少女拘謹的打量四方,看著兩旁酒舍、街上衣裳華麗的生人,下意識的拉了拉自己身上打著補丁的麻衣短衫的衣擺,自卑的說道:「公主,你真的要帶我們去摘星樓?」
「都說了別叫我公主,我早就不是公主了,我和你們一樣是黔首。」
南雅眼裡閃過一絲落寞,寬慰道:「你們別怕,摘星樓是煙雨閣的產業。煙雨閣是怎樣的,你們都清楚,那裡面的小二可不敢看人下菜。再說,
有我在,你們怕什麼,你們只需開肚子吃。」
南雅左手邊的少女顯然比右邊少女膽大,她好奇的打量著經過的酒舍,
附和道:「是呀阿姐,有公主在,你別怕。」
走到摘星樓,豪奢的酒樓門口站著兩個容貌、身形都不錯的男子。他們身姿挺拔,皮膚白皙,身上雖穿著普通百姓才會穿的短衫長褲,但用料極佳,一看就價值不菲。
兩個少女見此,以為這兩人也是來摘星樓吃飯的,有些奇怪他們為什麼站在門口不進去?
自卑的少女以為他們惹怒了摘星樓的人,被罰站在門口。膽大的少女剛想詢問南雅,就見南雅走到兩個男子面前,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牌遞過去。
站在門右邊的男子接過木牌,道了句稍等,轉身進店,旋即端出一個紅漆托盤,恭敬的遞到南雅面前。
南雅熟絡的拿起托盤裡的上好毛筆,在紙上寫下昨日預約時定下的預約暗字一一雅。
「稍等。」
男子再次進屋,不一會兒,男子空手走出來,站在原來位置,與另一邊的男子一同躬身,齊聲道:「歡迎光臨。」
兩個少女看的一愣一愣的,南雅淡然的剛要招呼她們進去,擾耳的喧鬧聲忽從她的右手邊湧來。
南雅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只見一群人正蜂擁的向這邊走來,他們有的面色紅,有的略顯醉態,有的神色格外亢奮、激動。沿路的酒舍里不斷有人走出來,加入隊伍之中。
南雅本不打算理會,但從喧鬧聲中飄來的字眼,讓南雅愣在原地。
「你們這是要去哪?」
「武安君來了,就在泊車場,據說他是從一個奇怪的東西里出來的,那個東西不用馬就能動。」
「那個誰來了沒有,還跟我打賭,我就說武安君沒死,武安君要是死了,陛下怎麼會封他為秦王。」
「我還是有點難以相信,朝廷明明發了訃告,讓我們都為武安君披喪,
武安君怎麼又活了。」
任平生沒死?
南雅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覺得應該是謠傳,可看著眾人亢奮、激動的模樣------南雅剛想讓跟她一起的少女問個究竟,膽大的少女興奮的說道:
「公主你聽到了嗎?他們說武安君沒死,還來東市了,我們去看看嗎?」
南雅略微沉吟,扭頭對迎客小廝說了句等會再過來,帶著兩個少女,跟著大眾,快步往泊車處走。
東市,空曠的公卿專屬泊車場。
與此地格格不入的現代汽車,亮著倒車燈,絲滑的倒入專屬於任府的車位。
推開車門,任平生一下車,便聞到空氣里有股淡淡的牲畜臭味。
沒在意,任平生拉開后座車門,右手護住車門上沿,以免陳錦蓉下車時,不小心撞到腦袋。任巧有樣學樣的拉開后座右車門,護住車門上沿,避免任青玉下車撞到腦袋。
關上車門,任平生饒有興趣的走到每個車位都有的馬槽前,往裡一看,
裡面乾乾淨淨,啥也沒有。
「阿兄走啦,馬槽有什麼好看的,」任巧說。
「百姓用的泊車場,車位上也有馬槽?」
「沒有,那邊車馬分離,馬會統一拉到馬舍。」
「餵馬吃飼料要額外出錢嗎?還是包含在停車費里?」
「這邊的飼料費包含在停車費用里,那邊的要額外出錢。」
「餵一次一般要多少錢?」
「不清楚。」
說話間,嘈雜、喧鬧的聲音從出口處湧來。任平生循聲望去,只見出口處人頭攢動。李善適才特意安排的思維護衛,拔刀擋在出口,這才避免眾人湧進來。
「他們消息挺靈通的,我剛到就來這麼多人。」
任平生話音未落,李善一揮手,隨即有兩名護衛上前,維持秩序。剩下的六名護衛,分成兩隊,一左一右,握著刀柄,護在任平生一行人左右。
「阿母、叔母你們在這等等,我過去看看,跟他們聊兩句。」
陳錦蓉憂心道:「小心些。」
「世母放心,我跟阿兄過去。」
任巧取下掛在脖子上的拍立得,遞給綠竹,旋即接過特意讓綠竹帶來的離刀。
任平生見狀,忍不住說:「你別跟著胡鬧。」
任巧有些不滿的說道:「我哪裡胡鬧了,我是去保護阿兄。」
「叔母放心,他們就是見我死而復生,有些新奇,我跟他們聊兩句,他們就會散了。」
話罷,任平生走向出口,任巧、月冬和李善幾乎同時跟上。任巧神色輕鬆,月冬、李善表情嚴肅,不過任巧固然心態與月冬、李善不一樣,但任巧的手和他們一樣,搭在刀柄上,隨時都可以將刀拔出來。
相對於三人的戒備,任平生心態平和,快步走到眾人面前,笑容燦爛的跟眾人揮手,打招呼。
「你們好。」
無人回應,最靠近任平生的眾人神態各異的盯著任平生。他們當中有人咧著大嘴,神情激動;有人眉毛都透露出亢奮;有人則面露思索的盯著任平生。而後面的人們還不知道任平生已經過來,嘈雜的吵鬧聲不斷。
李善上前一步,扯著嗓子大喊靜一靜,效果不佳。
「李善,幫忙把馬車牽來。」
「喏。」
李善立即帶著任府的車夫將馬車拉了過來,任平生立即站上馬車,扯著嗓子大喊。
「諸位諸位,靜一靜。」
喊了三遍,加上人群里也有人幫忙喊,喧鬧的人群終於安靜下來。
任平生掃視眾人,露出笑容說:「諸位都是來看我的?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是,我們都是來看你的。」
任平生往聲源處看了一眼,沒看到說話人,接著說:「從諸位的神情來看,諸位看上去都很高興,這讓我備感欣慰,說明我之前跟諸位相處的不錯,大家都希望我還活著。
正因此,我得為之前的意外引起的誤會,向諸位道個歉,讓諸位為我擔心了,抱歉。」
任平生拱手行了一禮:「諸位肯定都很好奇,是什麼意外導致人人都以為我死了,我也很想告訴你們,奈何事情太過複雜,我要是全說出來,那你們至少一個月都不能回家了。所以還是等以後吧,以後有時間了,我慢慢告訴你們。」
等了五六秒,見眾人都僅望著他,竊竊私語,任平生接著說:「你們現在有話要對我說嗎?有就說出來,我正好也借這難得的機會,跟你們聊聊。」
又等了約莫一分鐘,任平生見眾人仍是僅望著他,竊竊私語,說:「都沒有?你們放下手裡的活,特意跑過來,難不成就是為了看我,死而復生後是不是比之前更帥了?」
話音未落,任平生露齒一笑,人群里也有不少人露出笑容。
「還是這裡人太多了,你們害羞,不好意思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那這樣吧,今天先到這裡,你們該忙的去忙,該吃飯的吃飯,我也陪我家裡人逛逛,最近剛回來,難得有時間跟家裡人聚聚。」
任平生接著說:「等會要是去了誰的店裡,你們有話要跟我說的,我們在店裡慢慢聊,都散了吧,人全都聚集在這裡也不安全。尤其是帶了小孩的,把小孩看好,別走丟了。」
李善立即上前,帶著維持秩序的護衛,和適才在任平生說話時趕來的東市巡衛,一起半勸半驅的讓百姓離開。
月冬、任巧仍站在馬車旁邊,盯著緩緩散去的人群,手沒有離開刀柄。
任平生跳下馬車,示意車夫把馬車拉回停車位,然後走到陳錦蓉、任青玉等人身邊,說:「等他們全走了,我們再出去。等下逛的時候,要是又有人圍上來,我們就回去。」
陳錦蓉應道:「好。」
等了約莫五分鐘,出口外的人群終於全部散去,任平生招呼著眾人出去時,迎面走來的李善,匯報了一個情況。
「稟秦王,前長樂公主求見。」
任平生有些意外,下意識的看向任巧。她覺得任巧的嘴開光了,剛在家說南雅會找過來,這就真找過來了。
任巧也是意外的對上任平生的目光,看向不遠處出口的三個少女,目光停留在中間熟悉的少女身上,對李善問道:「她找阿兄什麼事?」
「她沒說,只說要見秦王。」
任巧看向任平生:「要見嗎?」
「人都找上門了,為什麼不見?你難道不好奇她找我的目的?」任平生看向李善,「讓她們過來吧。
,
「喏。」
李善快步走過去,將南雅和其同行的兩名少女全都帶了過來。
三人在走到距離任平生約莫一米半的位置時,被李善示意停下。
兩個少女甚是聽話的停下,其中被喚作阿姐的自卑少女,拘謹、畏縮的抬手想向任平生行禮,又覺得這樣行禮不夠恭敬,手忙腳亂的跪了下去。喚其阿姐的膽大少女,則是興奮、好奇的打量著任平生,見阿姐跪下去,也忙跟著跪下去。
然後見南雅沒跪,直挺挺的站著,膽大少女伸手欲拉南雅裙擺,想著南雅是公主,應該不用跪,便收回手。
南雅儀態優雅的向陳錦蓉、任青玉行禮道:「雅見過相國夫人,樂信侯夫人。」
陳錦蓉淺笑頷首,疑惑南雅找任平生的目的。
當初南雅得知任平生以那種荒誕理由婉拒太上皇賜婚後,十分生氣,覺得受到任平生侮辱,當即上門找任平生算帳,然後也不知道任平生私底下跟南雅說了什麼,南雅主動回宮找太上皇退婚。
被太上皇拒絕後,南雅還過來問任平生,怎麼才能讓太上皇同意。
兩人當時的關係在陳錦蓉看來,應該算是化敵為友,沒準以後兩人不會再牴觸太上皇的賜婚。
然後,事情的發展超出陳錦蓉的預料,驚雷之夜的發生和驚雷之夜後,
南韻身份的公開,讓所有人都認為任平生是要通過南韻以子代離,也讓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忽略、忘記南雅和任平生的婚約。
直到南雅用巫蠱之術詛咒南韻的事情,小範圍的傳開,南雅和任平生的婚約這件事才重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
至於南雅為什麼會要用巫蠱之術詛咒南韻?南雅和任平生之間的關係?
陳錦蓉不清楚,也沒有在意、過問。陳錦蓉當時滿心只想修復任平生、
任毅的關係,讓任平生搬回來。
如今見南雅主動來找任平生,陳錦蓉這才想起這些事。
任巧自然不知陳錦蓉心裡的想法,她見南雅向世母、阿母行禮後,便一臉傲的盯著阿兄,不說話,也是疑惑、好奇南雅找阿兄的目的。
找阿兄算帳?
讓阿兄跟她完婚,給阿嫂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