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徐青等消化過後,獨自動身前往馮家,順道買了給老馮的酒肉。
在路上,不知是不是因為修煉「鶴唳」的緣故,徐青發自內心裡,油然生出一種和人群格格不入的感覺。
鶴唳之聲,出自神魂,有「直通九霄,遠離紅塵」的意境。
徐青修煉它,不自覺會受到感染。
功名利祿,俱如塵煙,不如修己身,馮虛御風,逍遙天地。
總之,就是覺得和普通人混在一起,特別沒勁。
徐青壓抑住自己心頭滋生的奇怪情緒。
沒有物質基礎,怎麼能當逍遙自在的隱士?
大隱隱於朝。
他心知,這是功法帶來的妄念,並非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徐青拋開這些干擾自己進步的情緒,來到馮家。
這次沒遇見嚴山。
徐青也鬆了口氣,不然還得狡辯一番。
…
…
「今天速度居然快這麼多。」女先生稱奇一聲。
徐青伸了伸懶腰,「得益於小師父的悉心教導,才有今日的厚積薄發。」
其實今天這麼快,倒不是因為學了鶴唳的效果。
畢竟剛學沒多久,效果不會立竿見影。
先前兩日的學習,已然讓徐青對東州派八股時文的手法入了門,今日進入「絕對專注」狀態之後,實則是前面積累的爆發,使他將眼下這一本題集的經義大略,掌握得七七八八。
再深入,就是登堂入室了,涉及到東州派的核心義理,並非區區題集能概括。
反正徐青只需要拿它來過府試,爭取博得案首,並不在乎什麼東州派的核心義理,學問精髓。
因此,眼下學習的內容足夠。
只需要溫故而知新即可。
女先生當然有些惆悵,學生太聰明也不是好事啊。
「爹爹,童生試的內容,他已經學完了,我實在沒什麼可教的。」
馮西風臉一抽,心想:「什麼怪物玩意。」
他神色卻平淡道:「小兒輩果真有些天分,既然學會了這些,就回去專心準備府試吧。」
少女嘻嘻一笑:「不差這半天,我打算去金光寺還願,讓徐青陪我去。」
馮西風一怔,想起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何況女兒十分想出門,他現在忙於應付鄉試,倒是不好出去遊玩亂心。
至於徐青要準備府試?
那不是有手就行?
不會真有人過不了府試吧。
「去吧。」馮西風沒有刻意叮囑什麼,這小子叔父是典史,管理治安,金光寺又是人來人往的大寺廟,還能出什麼事。
徐青自不能反對。
少女欣喜不已,回屋去換了一身男裝。
這倒是不稀奇。
如今很多南直隸的仕女出門,都喜歡扮男裝。
…
…
徐青容貌清雅,又修煉鶴形樁,身姿挺拔,宛如玉樹;少女的男裝扮相十分精緻,若同芝蘭。
兩人結伴出遊,吸引了不少目光。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路上,少女哼著過了季節的前朝詩詞。
徐青輕咳一聲:「如今已覺夏深了。」
「阿青,豈不聞『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山中寺廟呢。仍算得春日的時候。」
前一首詞,後一首詩,無論徐青前世,還是今生都有過。
兩個世界在明朝以前的文化上,許多地方都是重合的。
要不是這樣,徐青能抄的文章詩詞不要太多。
可惜了。
英雄無用武之地!
其實嚴格意義來說,這個世界很像徐青前世里,紅樓夢、聊齋之類的世界觀,不是徐青已知曉的朝代,文化背景卻沒有太多出入。
他穿越至此,兩個世界說不定有什麼神秘聯繫。
好吧,不管啥聯繫,爬不上去,都是牛馬。
到了金光寺外,這一路上,少女的腳程比徐青慢不了多少。
徐青心裡頗是驚疑。
以他看來,少女的身子骨不見得很好,走路居然好似帶風,輕飄飄得不費力,又聯想到少女的力氣其實不小,總覺得很奇怪。
不過和少女相處,氣運里沒有黑氣出現,足見對他是無害的。
所以徐青沒有刨根究底,只是存著一份觀察的心思。
「阿青,你說金光寺什麼最靈驗?」
「這裡女香客來來往往眾多,想必求子是最靈驗的。」
少女拍手笑道:「不錯。」
「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跟我一起還願嗎?」少女話鋒一轉。
徐青:「反正不是求子。」
少女臉一紅,「呸。」隨即,她繼續開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當然不是我求子,是別人求子。」
她隨即低聲道:「何伯伯家的姨娘最近一段時間,每天下午都來金光寺上香。」
說到最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徐青。
徐青還能不明白少女的意思?他心中頗是感動,「多謝了。」
少女:「這也是還你的人情,用不著客氣。我爹爹死要面子,非要堂堂正正地與趙熊在公堂較量,結果只能見到他們逍遙法外,心裡一直生著悶氣呢。」
「現在趙熊他們也沒得到什麼懲罰,還做了府衙的捕頭。」徐青淡淡道。
少女:「趙熊在清水縣經營多年,爪牙眾多。如今離了老巢,要尋他麻煩,比過去容易許多。這種事,我不信你不懂。」
徐青:「……」
少女對官場的門道世故,心裡一清二楚,而且還十分腹黑。
少女嘆了口氣:「我若是男兒身就好了。」
徐青:「咱們進寺廟吧。」
「嗯。」少女拿出一塊腰牌,逕自穿堂過戶,帶著徐青到了金光寺的後殿。
這裡是外人不能進來的。
裡面有個小佛堂,有個明媚的婦人正在拜佛,聽得動靜,回頭一看,先是一怔,隨即展顏一笑。
「阿蕪,你怎麼來了。」
「想三娘了啊。」
「不信,是不是缺錢花了。我這裡有些私房錢,你拿去用,別讓你爹爹知道。」
叫三娘的婦人,爽朗大方,沒有一般良家女子的規訓之氣。
徐青心裡做了側寫:「倒像是趙盼兒那樣的風塵奇女。」
兩女寒暄一陣,三娘又問:「這位是?」
「他叫徐青,正是前不久清水縣縣試的案首。」少女介紹道。
「果真是一表人才的小相公。」三娘將徐青從頭到尾打探了一遍,滿意地點頭。
但沒有和徐青繼續說什麼,依舊和少女閒話家常。
她們說的是松州府的方言,類似徐青前世的吳儂軟語,徐青聽不大懂,更沒有貿然插話,只是在旁邊靜靜聽著,當根柱子。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三娘止住話,與少女道別。
…
…
回去路上,少女笑吟吟道:「你不問我和三娘聊了什麼?」
徐青:「你想說,我就聽。」
「沒意思。」
徐青笑了笑,於是問道:「府試的事?」
少女:「我只是跟三娘說,我教了你八股時文。有這一句,至少府試里,你的文章不會因為我爹爹,而被何伯伯偏見。」
徐青深深一禮,輕聲回道:「多謝了。有這一句,足矣。」
他很清楚,沒有這一句,因為馮西風和何知府之間疑似情敵的關係,以及趙熊潛在的阻擾,他的府試,至少是案首無望的。
縣試案首是保險,府試案首是雙保險。
這樣都不讓他中秀才的話。
他只能學黃巢、洪天王這些前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