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史自然是要留在衙門的,徐青則是去找上次陪他和周氏去買香燭的兩個捕快送他回去。
反正徐青來的時候已經問過,他們今日也是要出去巡街的。
到了班房裡,呆在裡面的捕快們,大部分圍著一個黑臉漢子賭錢,至於徐青要找的兩個捕快是兩兄弟,哥哥郭壯,弟弟郭力。
兩人沒有參與賭錢,像是被故意冷落著。
兩人倒是不在意,見到徐青來,郭壯笑道:「徐兄弟,你來了,咱們走吧。」
「等等,你就是李公圤的侄兒徐青?」賭錢的黑臉漢子將手裡牌蓋住,一臉陰厲地看著徐青。
「這位捕快,在衙門裡,你應該稱李典史的公職吧。你剛剛是以下犯上。」徐青淡淡開口。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兒,你們給我等著。」黑臉漢子兇狠地眼神,不住往徐青身上打量。
這種幾乎要殺人的惡意,普通人都能感覺到,何況徐青。
「郭大哥、郭二哥,咱們走吧。」徐青淡淡笑道,似乎對黑臉捕快的兇狠眼神,絲毫不在意。
郭家兄弟倒也擔心對方不理智,弄出什麼衝突,於是和徐青出了班房。
到了衙門外,徐青方才開口:「剛才那人是誰?」
郭力:「趙熊的堂弟趙豹,他是個瘋狗,徐兄弟往後儘量不要單獨出門。」
郭壯看了弟弟一眼,接著又道:「去年有一家人,家裡的十畝水田和趙豹家的田很近,趙豹聽說那裡風水好,看上了,想要強買。人家不同意。他就在縣試前找人把對方家裡的小兒子腿打斷了。自那之後,那家人的小兒子就變得瘋瘋癲癲。」
說到最後,郭壯嘆了口氣。
徐青:「將人打斷腿,這案子怎麼判的?」
「還能怎麼判,打人的主動投案,案子當天就結了。因為有很多人看到是那家人的小兒子先動的手,即使人家斷了腿,念在打人者自行投案、還主動賠湯藥費的份上,即使大老爺也沒法重判。」
徐青又問:「那家人的小兒子是不是很有讀書的天賦。」
「嗯,他家有十畝上好的水田,母親又是紡織女工,哥哥嫂嫂沒分家,供著他去上了私塾,私塾的馮先生,很看好他,結果發生那樣的事,前途算是徹底沒了。」郭壯回道。
郭力又接著道:「馮先生有秀才功名,為此案找了大老爺幾次,但大老爺也幫不到他。而且人已經瘋了,即使再怎麼幫忙,他也不可能考取功名……」
他後面沒說,徐青聽懂了意思。
意思是對方沒價值了。
這位馮先生,在這種情況下,還去找吳知縣,實是仁至義盡。
徐青:「郭大哥、郭二哥,你們的好意,小弟明白。接下來一段時間,我肯定會注意自己的安全。」
郭力:「徐兄弟,你也看得出,我和大哥跟他們趙家幫不對付,這些日子,你若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我們兄弟絕不推辭。」
徐青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兩位哥哥的好意,小弟想冒昧問一句,出事的那家人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嗎?」
郭壯嘆了口氣:「徐兄弟不問,我們也是要說的。」
郭力插話道:「那是我嫂子家。」
徐青輕輕頷首:「郭大哥,你放心,等我忙完童生試,一定會幫你給嫂子一個交代。」
郭壯眼眶微紅,「徐兄弟,你……」
他要拱手致謝,徐青擺手:「郭大哥,多說無益。咱們事上見。」
徐青承諾之後,郭壯和郭力對徐青的態度更加親近了。將徐青平安送回李家小院,兄弟兩人告辭,繼續巡街。
「大哥,這徐小哥確實是個聰明人,看來傳聞非虛,李典史能當上典史,真和徐小哥有關係。」
「是啊,上次送他去買香燭,他一路上沉默不語。這次感受到趙豹的威脅,立馬就話多起來。咱們也和三教九流的人時常打交道,少年人里,狠的有,聰明的也有。但又聰明,又狠的,我只見過這一個。」
「大哥,你怎麼瞧出他狠的?」
「你忘了,趙豹這傢伙真殺過人。他那眼神,咱們兩個捕快都受不了,你看徐小哥怕了嗎?若不是更狠的人,剛才在班房裡就得露出醜態。」
「那也不是狠啊,我聽讀書人說這叫大山崩於前而色不改,說明徐小哥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阿力,你錯了。能做大事的人,哪有不狠的。」郭壯淡淡補了一句。
相比弟弟,一向將想上爬的心思露於言表,郭壯的心思要深沉一些。即使沒有妻子娘家的事,他也不會向趙家靠攏。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些外姓捕快,根本不可能在趙熊那裡得到機會。
他一直在等。
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李公朴身手和我差不多,偏偏生個好侄兒,人到中年直接轉運,摸到了我等小人能觸摸到的天花板。」郭壯心裡嘆口氣。
個人的努力在運氣面前,有時候真的一文不值。
…
…
回到小院,和周氏打過招呼後,徐青回到小屋。
他點了一根香燭,神魂出殼,隱入裊裊香菸中。在神魂狀態下,他受到的情緒干擾更少。有香燭保護神魂,誦念文章。
既可以養神,亦不會吵鬧。
同時,也是對神魂的錘鍊,使其逐漸適應離開肉身的狀態。
如此一來,即使後面神魂對物質的干擾能力依舊微弱,但能離開肉身一段距離,也能有助於他去干許多現階段做不到的事。
譬如偷窺敵人的秘密之類。
當然,神魂平日裡更需要肉身的滋養。
香燭不過是輔助手段。
處於神魂出殼的狀態下,徐青思緒更加清明,
「郭家兄弟先前的話,總結不過兩點。他們想進步,且和趙熊他們有仇,可以放心用。」
徐青現在看得出,郭家兄弟是練家子,可惜無人賞識。
郭家兄弟一開始肯定是想要得到李公圤的賞識,不過先前的話風,有些暗示在裡面,如果徐青能考中秀才,他們更願意得到徐青的賞識。
「無論如何,在對付趙家的事上面,郭家兄弟是可用的。因為我能給的,趙熊給不了。」
這個時代,在本地發展,往往一個人上位,都有一大堆親族當幫手,根本輪不到外姓人。
李公圤和周氏的親戚,其實關係都不是很近,而且上位匆忙,又和趙熊結了仇,來不及安排親族。
因為這時候,李公圤更需要有能力的人幫他。
郭家兄弟正是看到了這點,主動靠攏。
相比之下,徐青其實是更好的選擇。因為徐青要是上位,親族只有李公圤夫婦。
徐青不可能一直隱在叔父幕後,他要解決身上的壽命問題,打造自己的勢力是必然要做的事。
總不能後面什麼事都親力親為。
何況從普通的俗務中解脫出來,對他讀書練武都有好處。
…
…
接下來半月,徐青繼續沉浸在讀書練武的過程中,心無旁騖。
在這段時間裡,六味地黃湯對他的效果越來越不明顯。
徐青結合青銅鏡的信息,加上自己對鶴形樁的心得,再通過「絕對專注」的狀態,試驗自己知曉的補方。
一個個方子試下來,徐青發現一件無語的事。
對他效果最好的,乃是他前世為女友找到的一個補方,喚作四物湯,專治補血調經。
這個世界的許多普通藥物和前世沒什麼區別。
其實除開一些神秘和超凡之外,基本可以等同於前世的古代世界。
不過,他前世只是個普通人,所以前世的世界究竟有沒有神秘和超凡之類的事物,真不好說。
四物湯的成本其實比六味地黃湯還低一些,效果卻出奇的好。
徐青通過四物湯,將慢下來的鶴形樁進度,再度拉快。
期間免不了大量進食雞肉。
因為雞肉相對而言,成本低,口感還不錯。
如果做魚的話,需要調料。
在這個時代,調料並不便宜。譬如胡椒,在本朝開國時,都是作為官員的俸祿發放的。
徐青前世,漢朝皇后住的地方叫椒房殿。
這麼尊貴的地方,都以「椒」為名,足見香料在古代的珍稀程度。
當然,皇后椒房殿,用的是花椒和泥混合塗抹牆面,並非胡椒的椒。
無論如何,在這種古代世界,味道是一種奢侈品。
「雖然雞和鶴都是飛禽,吃雞肉也算是以形補形,不過往後有條件的話,我可不想再吃雞肉了。」徐青暗嘆一聲。
現在的他,其實都已經吃吐了。
沒法,為了補充營養,硬著頭皮也得吃。
好想吃牛肉啊!
徐青覺得自己對其他食物渴望的念頭越來越熾熱。
他強行將念頭收束。
這也是對神魂的磨礪。
他現在其實琢磨出一點道法修行的訣竅。
靜心是基本功。
如果能克制自己的慾念,將其戰勝煉化,神魂會有些許增益。相反,如果過於放縱慾念,神魂會變得虛弱。
不知不覺間,時間來到四月中旬。
徐青還抽空練了練匕首。
他不懂這種短刃的招式套路,卻不妨礙他練習。
鶴形樁對四肢的提升,使他手眼協調能力很強。短兵的使用,無非是靈巧敏捷,加上出手穩准狠,足夠對付一般的惡漢了。
「估計鶴形樁大成就在這一兩日。」徐青在院子裡練習鶴形樁,忽然有股明悟,同時內心裡,有些舒展不開的感覺。
院子還是太小了。
旁邊是雞舍。
徐青練習鶴形樁的動作,大袖飄飄,當真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去外面!
現在已經入夏,天亮的也早。
不過小院外的河邊並無多少人。
徐青來到之前和周氏挖蚯蚓的地方,旁邊楊柳依依,入目是開闊的河面,內心頗有些蠢蠢欲動的感覺。
他開始修煉鶴形樁。
剛一開始,徐青就進入了「絕對專注」的狀態。一共三十二個鶴形樁的基礎動作,霎時間如行雲流水從徐青心頭淌過。
他身體隨之翩翩起舞。
每一個動作都賞心悅目,沒有絲毫遲滯。
仿佛是數十年苦功凝聚出來的心血。
在「絕對專注」的狀態下,他衝破了鶴形樁大成的瓶頸。對於鶴形樁的每一個動作,理解都遠超從前。
不同以往對四肢的運用。
他的脊背隱約如龍蛇一樣起伏,軀幹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有點像樂器聲,充滿節奏。
伴隨脊背的伸展,四肢徹底舒展開。
不知何時,徐青將鶴形樁的動作做完。
他立刻感受到,往常從胸腹處滋生的熱氣,這次赫然滋生出一股熱流。他身體一下子熱了起來,仿佛一下子變成火爐似的。
體內的氣血,都比平時快了不少。
這股熱流出現得很快。
徐青還沒來得及用神魂操縱,便以很快的速度,本能一般,散入四肢百骸中。
徐青感覺身體充盈起來。
他忍不住,集中全身的力量,驀地轟出一拳。
平地一聲鳴響出現。
徐青一時間卻有點脫力,他靠著旁邊的柳樹稍作喘息,「觀察」體內的青銅鏡。
關於鶴形樁的武道評價出現:
鶴形樁(殘缺):大成(明勁)。
「沒想到鶴形樁大成之後,評價還是殘缺的,難不成呼吸法就那麼重要。我用神魂控制熱氣,與呼吸法到底有什麼差別。」徐青陷入沉思,沒能得到答案,然後注意力放在「明勁」上。
他看過許多閒書,對明勁這個詞不陌生。
有道是千金難買一聲響。
明勁是一種比較厲害的發力方式。
他剛才那一拳憑空打出鳴響,顯然不簡單。
徐青沒有貿然用樹幹試驗自己的「明勁」。鶴形樁雖然有練筋的效果,可是骨骼發育顯然不是鶴形樁的主攻方向,何況他尚未成年,所以骨骼比成年壯漢還是要差一些。
若是用拳腳將自己的骨頭傷到了,那豈不是搞笑。
傷筋動骨一百天,半月後,他就得縣試了!
「不能用拳頭測試,但我有匕首。」
這匕首是普通的利刃。
徐青瞧准了一截枝幹,經過一段時間恢復之後,再次進入絕對專注的狀態。
明勁的勁力貫注匕首之中。
斬!
枝幹直直落下,切口整齊光滑如鏡面。
徐青更仿佛劈開了一團縈繞在他縣試之前的陰霾。
青銅鏡內,氣運一欄,那一絲經久不散的黑氣,竟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