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城,破爛巷,龍蛇混雜之地。
夜色深沉,破爛巷最東頭的酒館中,蕭北夢挑了最角落的桌子,默默地喝酒吃菜,眼睛卻是時不時地、不經意地看向不遠處的一位中等個頭的青衣漢子。
在田雲鶴入住周家之後,潛入周家而被田雲鶴打傷的,便是這位青衣漢子。
蕭北夢能找到他,全賴著墨梅提供的情報。
時近亥中,青衣漢子酒足飯飽,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付了酒錢,搖搖晃晃地出了酒館。
片刻之後,蕭北夢也結帳起身,跟到了青衣漢子的身後。
漆黑無人的暗巷,青衣漢子歪歪倒倒的,扶牆而走。
突然,他似乎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回過頭,赫然看到,身後僅僅五步遠的地方,不知何時站著一位身材修長,面容英俊的年輕人。
年輕人自然就是蕭北夢,他此刻正一臉含笑地看著青衣漢子。
青衣漢子一驚,渾身酒意頓時散去大半。
「你是誰,好大的膽子,鬼鬼祟祟地跟在大爺的後面做什麼?」青衣漢子乃是二品元修,他沒有從蕭北夢的身上感受到元力波動,警惕性立馬降低,嗓門也自然高了起來。
「你是阮鴻?」蕭北夢輕輕出聲。
阮鴻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好大的狗膽,竟敢直呼大爺的名字!」
把話說完,阮鴻伸出手,就要去抓蕭北夢的衣領。
只是,他剛有動作,便感覺身體一輕,整個人竟是懸空起來,一隻如同鐵鉗一般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死死地按在了牆上,他儘管催動了渾身的元力,卻是掙脫不了半分。
鐵鉗一般的手越掐越緊,掐得阮鴻呼吸不暢,直吐舌頭。
「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死路一條!」蕭北夢冷冷出聲。
說完,蕭北夢鬆開了手,讓阮鴻從牆上滑落下來。
阮鴻此際已經沒有了半分的醉意,額上更是一頭的冷汗,蕭北夢的恐怖力量讓他心驚膽戰,他此際很清楚,自己的小命就在蕭北夢的一念之間。
「前輩,您有什麼問題,儘管發問,小人只要知道的,絕對不會有半分的隱瞞。」阮鴻背靠著牆,一動不敢動,兩腿止不住地在發抖。
「兩個多月前,你為何要潛入周家?」蕭北夢輕輕出聲,語氣不帶半分的感情。
阮鴻先是一驚,隨即眼神躲閃地說道:
「前輩,我前一陣子手頭缺銀子,想到周家去,……。」
未等他把話說完,蕭北夢閃電般出手,一記手刀斬在了阮鴻的左肩之上。
只聽咔嚓一聲,阮鴻的肩胛骨直接斷去了數根,他本來還要痛叫出聲,卻聽蕭北夢森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想死的話,就忍著點。要是把人給招過來,我一把掐死你!
現在,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去周家?」
阮鴻痛得齜牙咧嘴,但愣是不敢慘叫出聲,同時強忍著疼痛,吸著氣說道:「前輩,是張通,是張通讓我去的周家。」
「把你知道的,仔細給我說出來!」蕭北夢仍舊眼神如刀地盯著阮鴻。
阮鴻哪裡還敢隱瞞,連忙說道:「我與張通是在酒館裡認識的,他告訴我,只要我去一趟周家,冒充偷盜的賊人,他就給我三千兩銀子。」
「張通的銀子沒給你麼,你為何還留在青葉城?」蕭北夢輕聲問道。
阮鴻連連搖頭,道:「給了。張通出手很大方,我還沒去周家,他便提前把銀子給了我。」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拿了銀子後,便離開了青葉城,現在回來,是因為銀子花完了。
張通處心積慮地要進入周家,肯定沒安好心。我捏著他的把柄在,不怕他不給我更多的銀子。」
「竟然想要對他黑吃黑,你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蕭北夢冷笑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張通要進周家做什麼?」
阮鴻搖了搖頭,道:「前輩,這個我就真的不清楚了。張通就只讓我偷偷地潛入周家,其他的事情,他什麼也沒說。」
蕭北夢點了點頭,再次閃電般出手,一拳轟在了阮鴻的胸口上。
阮鴻哼都沒有機會哼一聲,直接斃命。
蕭北夢將屍體扔到了暗巷深處,而後悄悄地回到了旅館。
翌日,一大清早。
兩輛馬車從周家駛出,大的那輛裝著香料,小的那輛載著田雲鶴,在兩輛馬車的周圍,圍著周家的一位管事和十幾名家丁。
蕭北夢看到田雲鶴進入馬車後,便立馬離開了客棧,策馬向著馬河鎮的方向去了。
正午時分,離著馬河鎮還有十來里的路程,兩輛馬車和十幾位行人迤邐行走在路上,正是周家送香料的隊伍。
走在最前頭的周家管事長著一把大鬍子,他突然停了下來,並高喝一聲:「停!」
車輪滾動的聲音立馬停了下來,所有人把目光看向了前方。
只見,有一人站在了前方路中央,他身材修長挺拔,面容頗為英俊,身後背著一個圓形的長包裹,正是蕭北夢。
「閣下是何人?為何阻攔我們的去路?」大鬍子管事沉聲問道。
其他人則是紛紛護住了香料車,眼神警惕地盯著蕭北夢。
「諸位不要誤會,前方不遠就是馬河鎮,我是過來接香料的。」蕭北夢從懷裡取出了一頁書契,並展開來。
大鬍子管事謹慎地往前走出一截距離,微微眯起眼睛,看清了書契上的內容和周家特有的籤押後,臉上現出了輕鬆的表情,朝著蕭北夢拱了拱手,面帶笑意地說道:「您就是蕭公子吧,香料已帶到,還請把尾款結清。」
蕭北夢點了點頭,快步走到管事近前,從懷中取出了幾張銀票,遞了過去。
大鬍子管事仔細地檢查了銀票,確認無誤後,笑道:「蕭公子,香料都在車上,您清點一下。」
蕭北夢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那輛小一些的馬車,三兩步就來到小馬車的車廂前,伸出手,就要將車門打開。
「蕭公子,香料在後面的馬車上。」大鬍子管事連忙出聲提醒,生怕蕭北夢驚擾到了車廂中的田雲鶴。
蕭北夢哦了一聲,而後與小馬車擦肩而過,向著大馬車走去。他清楚地感應到,小馬車之中有微弱的呼吸聲,田雲鶴就在車上。
小馬車的車廂內,田雲鶴暗運元力,他雖然沒有感應到蕭北夢身上有元力波動,但因為謹慎慣了,只要有人靠近,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戒備動作。
透過窗戶的縫隙,田雲鶴看到,蕭北夢快速從小馬車邊走過,腳步輕鬆,面帶淺笑,沒有敵意,沒有殺氣。
仔仔細細地將大馬車上的香料檢查了一遍後,蕭北夢對著大鬍子管事點了點頭,道:「香料的種類和數目都是對的,財貨兩清。」
「蕭公子,祝您一路平安,財源滾滾!」大鬍子管事向蕭北夢拱手微笑。
隨後,他大手一揮,帶著一干周家的家丁啟程返回青葉城。
蕭北夢朝著周家眾人揮手道別,一臉的笑意。
但是,就在小馬車擦肩而過的時候,蕭北夢突然動了,身形如電,直接撞入了車廂之中,《真血訣》陡然運轉,恨天拳第四式—毀天式,洶湧而出,目標直指車廂中的田雲鶴。
周家的管事和家丁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俱是呆愣在了原地,沒有做出反應,也不敢做出反應。
車廂中的田雲鶴也不比其他人好多少,蕭北夢的暴起太過突然,令他震驚,並猝不及防。
下一刻,只聽嘭的一聲悶響,小馬車的車廂轟然炸開,木塊四射、木屑紛揚。
一些離得近的周家家丁,躲閃不及,被木塊砸中,痛呼跌倒者,幾近一半。
與此同時,一個矮小的身影從紛飛的木屑之中倒射而出,直接砸在了道旁的老樹上,將老樹攔腰撞斷,正是田雲鶴。
此際的田雲鶴,滿頭的木屑,胸前的衣服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模樣頗為狼狽,一擊之下,他已然重傷。
不待田雲鶴落地,蕭北夢也從紛飛的木屑中閃身而出,恨天拳第三式——摧天式,兜頭向著田雲鶴轟去。
「蕭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麼?」周家的大鬍子管事終於反應了過來,驚恐出聲。
蕭北夢此際哪有時間理會他,先拿下田雲鶴再說。
田雲鶴能躲過學宮十餘年的追殺,自然有兩把刷子,儘管被蕭北夢偷襲重傷,但卻是拼盡全力抵擋住了摧天式,並且借著摧天式的力量,反彈而出,與蕭北夢拉開了三丈的距離後,直接選擇了逃跑。
而且,田雲鶴分明還掌握了一門高深的身法,速度極快,身形急速閃爍,雙腳在地上交錯輕點,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轉眼之間便奔出了數十丈的距離。
蕭北夢豈能讓他逃脫,大喝一聲,邁開雙腳,緊追不捨。
若是正常情況下,田雲鶴展現出如此速度,蕭北夢肯定是會放棄追趕的,因為根本就追不上。
但現在,田雲鶴已然重傷,如此速度,必定不能持久,他跑不了多遠。
片刻之間,田雲鶴與蕭北夢便一前一後,你跑我追,不見了人影,只留下一干驚魂未定的周家眾人。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之後,蕭北夢已經看不到了田雲鶴的人影。
此時,念修的優勢便體現了出來。念修的神魂強大,對氣息更為敏感。
蕭北夢依託著空氣中殘留的氣息,遠遠地吊在了田雲鶴的身後。
約莫兩炷香的時間之後,蕭北夢在一處山谷外停了下來,田雲鶴便藏身在其中。
山谷位於懸崖之下,草木茂盛,的確是一處隱秘藏人的好地方。
蕭北夢放慢腳步,緩緩地走進山谷之中,徑直向著田雲鶴藏身的地方走去。
剛剛靠近一塊大岩石,便有一道身影急掠而出,手中寒光閃爍,那是一柄短劍。
蕭北夢早有防備,身形斜刺而出,避出一丈多遠。
「你是誰?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追殺我?」
田雲鶴緊握短劍,眼神警惕地盯著蕭北夢,同時,他的呼吸明顯有些急促。
重傷之下,又不顧傷勢地全力奔跑,他此際已經是強弩之末。
「跟我說說,你到周家,是為了做什麼?」蕭北夢輕聲問道。
「你也是為了聖朝的寶藏來的?」
田雲鶴的臉上現出了喜色,連聲道:「你若是為了聖朝的寶藏而來,我們可以合作!聖朝寶藏的地圖殘片,我已經三得其一,剩下的兩塊,一塊在周家,最後一塊我也有了線索。你與我合作,我們便可以一起找齊地圖,找到聖朝寶藏。」
「聖朝寶藏!」
蕭北夢心神大動。
傳聞,末代聖王曾經建造了一座寶庫,將聖朝兩百餘年積累的巨大財富藏於其間。
寶庫建好以後,末代聖王處死了所有參與建造的工匠。寶庫所在的位置,只有聖王一人知曉。
不過,其中有一位工匠,心知難逃一劫,在被處死以前,偷偷地繪製了一張地圖。
聖朝覆滅後,這張地圖流傳了出去,遭到各方勢力和高手的爭搶。
在輾轉易手的過程之中,藏寶圖被一分為三,不知所蹤。
蕭北夢沒有料到,田雲鶴居然得了一塊藏寶圖,還知曉周家有一張地圖,更是掌握了第三張藏寶圖的線索。
果然,人人都有自己的際遇。
「你先告訴我第三塊地圖的線索。」蕭北夢輕輕出聲。
田雲鶴嘿嘿一笑,道:「我若是現在告訴了你,你完全可以殺掉我,自己獨自去尋找聖朝寶藏。」
「你若是不說,我如何知道你有沒有騙我?」
蕭北夢嘴角噙著冷笑,接著說道:「你可以把線索說出一部分,我來判斷是真是假。如果是真,我可以考慮合作。」
「第三張圖在漠北。」田雲鶴稍作猶豫後,低沉出聲。
「漠北那麼大,你這也叫線索?你怎麼不乾脆說第三張藏寶圖就在這天穹之下呢?」蕭北夢一臉的嘲諷之色。
一絲慍怒之意在田雲鶴的眼中一閃而過,他眉頭微皺,道:「漠北三部。」
「哪一部?」蕭北夢淡淡地看著田雲鶴。
「我已經誠意滿滿,閣下是否也該拿出合作的態度?」田雲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要態度麼?」
蕭北夢微微一笑,猛然催動《真血訣》,恨天拳一至四式,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漫天的拳影頃刻間將田雲鶴瞬間籠罩。
田雲鶴的動作也不慢,手挽劍花,身形跳動如靈猿,刺眼的寒芒接連綻放。
沉悶的碰撞聲不絕於耳,山谷內氣浪滾滾,草木倒折一片。
隨著一聲悽厲的慘叫聲響起,戰鬥止歇,田雲鶴仰躺在地,胸襟之上,殷紅一片。
身邊,短劍斷成兩截,劍身之上,儘是細密的裂縫。
蕭北夢緩緩走近田雲鶴,心中暗呼僥倖,若不是一開始偷襲得手,讓田雲鶴重傷,今日恐怕是拿不下他的。
儘管田雲鶴已經是重傷之軀,蕭北夢卻幾乎是傾盡全力,恨天拳的前四式接連使用了三遍,才讓他失去了戰鬥力。
田雲鶴的戰力之強,遠超軒轅晉,估摸還要在學宮執法院教習寧盛之上。
「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第三塊地圖的線索。沒有第三塊地圖,你永遠也得不到聖朝寶藏。」田雲鶴費力地抬眼看著蕭北夢,說話之時,嘴裡有汩汩的鮮血流出。
他的胸膛被蕭北夢連連轟了數拳,體內五臟俱裂,若不趕緊療傷醫治,撐不了半個時辰。
「你以為我是為了寶藏才來殺你的麼?田雲鶴!」蕭北夢淡淡出聲。
被叫破了真名,田雲鶴渾身一震。
「准你死個明白!」蕭北夢取出了一塊圓玉,圓玉的中央,雕刻著一個教字,這是學宮教習的身份腰牌。
「你是學宮的人,……。」田雲鶴驚呼出聲。
只是,不待他把話說完,蕭北夢一腳踢在了地上的斷劍之上。
寒光激射而出,隨即,一個大好的頭顱骨碌碌地滾落於地,田雲鶴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蕭北夢俯下身,在田雲鶴的身上一陣摸索。
搜出了足足十萬兩的一疊銀票,外加一張獸皮地圖,應該就是田雲鶴說的聖朝寶藏的藏寶圖之一。
蕭北夢自然也想從田雲鶴的嘴裡得知第三塊藏寶圖的下落,但是,田雲鶴明顯想要以此換取性命。
這一點,蕭北夢豈能讓他如願。
買了周家三萬兩銀子的香料,現在收穫了十萬兩銀票,純賺七萬兩,可以很驕傲地回去向墨梅交差了。
蕭北夢心滿意足地收好銀票,而後開始研究手中的獸皮地圖。
地圖上沒有任何的文字,全都是一些描繪山川河流的線條,若是不將地圖找全,很難知道藏寶之處。
收好了地圖,蕭北夢脫了田雲鶴的衣衫,將頭顱包裹起來,離開了山谷。
回到之前的地方,那裡已經只剩下一輛破爛不堪的馬車,周家的人和香料都不見了,十有八九是回青葉城去了。
「人走了可以理解,但把香料拉走,就有些說不過去哩。」蕭北夢望著青葉城的方向,輕嘆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