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如此大的動靜,附近的居民卻是沒有人出來查看,似乎是見慣不怪。
蕭北夢方才站在小巷的對面,全程目睹了戰鬥的經過。
鐵面出刀的狠辣與果決,以及對時機的把握,讓他忍不住暗暗點頭,如此素養,只有經過無數次的實戰歷練以及生死的考驗,才能具備。
同時,蕭北夢還發現,鐵面的背影有些熟悉,與周冬冬頗有幾分相似。
不過,蕭北夢又不太確定,因為鐵面更魁梧高大一些,身上還散發著周冬冬不具備的殺氣,而且,鐵面方才施展的刀法,明顯不是《霸刀決》。
蕭北夢曾經見過周冬冬練刀,對《霸刀決》有一定的了解。
但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遏制不住地蓬勃生長起來。
蕭北夢稍作猶豫後,立馬回到了房間,找了塊黑巾將臉蒙上,而後悄然出了旅館,向著遠處發出呼喝聲的地方摸去。之所以蒙面,自然是不想惹麻煩。
鐵面似乎對怒風城很是熟悉,每每要被追兵追上的時候,他總能找到躲避的地方,不單再度與追兵拉開距離,而且還能趁機幹掉一兩名對手。
蕭北夢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地跟著交戰的雙方,漸行漸遠。
跟著跟著,蕭北夢發現,鐵面似乎並不急於甩掉追兵,好幾次明明能完全逃脫,他卻故意放慢速度,讓身後的追兵再次將自己咬住。
子時將近,追趕鐵面的人,整整被斬殺了十人,鐵面似乎才得到滿足。
尋了個機會,他將追兵完全甩掉後,一個閃身逃進了一間廢棄倉庫中,不見了身影。
子時剛過,怒風城西邊的一處小樹林當中,一個身影輕飄飄地落地,他身材魁梧,帶著鐵皮面具,赫然正是鐵面。
「閣下跟了一路,是不是該現身了。」
乾澀嘶啞的聲音響起,鐵面轉過身來,看向了身後的樹林。
隨即,一個黑影從兩棵大樹之間緩緩地走了出來,他身材修長挺拔,臉上蒙著黑巾,正是蕭北夢。
「閣下是黑刀盟的人?」鐵面接著問道。
蕭北夢搖了搖頭,沒有搭話,也幾乎在同時,他突然猛衝而出,掄起拳頭,悍然轟向了鐵面。
鐵面怒喝一聲,刀芒瞬間在手中綻放,再傾泄而出,頃刻間將蕭北夢籠罩。
拳影交錯,刀光閃爍,只聽鉦的一聲,蕭北夢一拳轟在了刀面上。
鐵面悶哼一聲,連連倒退,鐵皮面具後面的眼睛,帶著驚訝與警惕之色。
蕭北夢得理不饒人,雙腳連連交錯,拳勢如風地轟向鐵面。
嘭嘭嘭的聲音接連響起,蕭北夢揮拳不停,鐵面一退再退。
短暫的交手之後,蕭北夢已經試探出了鐵面的修為境界,的確和傳言一樣,是五品元修。
蕭北夢只想證實鐵面是不是周冬冬,並不想傷他,故而沒有施展恨天拳。
十招之後,鐵面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是蕭北夢的對手,一刀逼退蕭北夢後,他沉聲道:「黑刀盟當中,可沒有閣下這樣的高手。我不想與閣下結仇,請閣下速速退去。」
把話說完,鐵面橫刀在胸前,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一股讓蕭北夢熟悉的刀意從他的身上爆發出來。
蕭北夢此際已經有七成的把握確定鐵面就是周冬冬,刀意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就能擁有的。
只不過,蕭北夢還不能完全確定。因為鐵面身上的鐵血殺氣太過濃烈,讓蕭北夢很難將其與長相憨厚的周冬冬聯繫到一起。
故而,他還要進一步地證實。
他縱身而起,一記崩拳,轟然砸向了鐵面。
鐵面冷哼一聲,也是縱身而起,刺眼的刀芒身猛然綻放,使人睜不開眼睛。
「《霸刀決》!」
蕭北夢認出了鐵面施展出來的刀法,已經完全確定鐵面就是周冬冬。
於是,他縱身後撤,一退五丈,站在遠遠靜靜地看著周冬冬。
周冬冬收起了長刀,眼神之中儘是疑惑之色。
蕭北夢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壓著嗓子說道:「你天生刀胚,潛力無限。但是,行事還不夠謹慎,我能追蹤到你,別人自然也能追蹤到你。」
說完,蕭北夢迅速轉身,一個閃身鑽到了樹林當中,不見了身影。
周冬冬愣在了原地,稍作猶豫後,也潛入了黑暗當中。
蕭北夢回到旅館的房間時,還是子中時分,時間還早,他繼續和衣而睡。
周冬冬一切安好,修為大進不說,還在怒風原上闖出了鐵面的名號,這讓蕭北夢心中的擔憂褪去,不一刻便進入到了夢鄉之中。
翌日一早,東方微白,蕭北夢便從旅館出來,策馬離開了怒風城。
一路馬不停蹄,在日落之前走出了怒風原,踏入了天順皇朝的地界。
出了怒風原,蕭北夢的速度便放慢了下來,三天後,抵達了青葉城。
……
周家,乃是青葉城一個不大不小的家族,依靠著祖傳的製作香料的技藝,積累了不菲的家財。
也或許是因為家中的藏銀多了,周家也免不了被人給盯上了。
三個月前,周家突然遭了賊。
賊人的技藝相當的高超,一夜之間,幾乎將周家翻了一半,而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一夜,周家丟了七千多兩銀子,好在族人沒有損傷,也算是破財免災。
但是,正當周家眾人松下一口氣的時候,三天後,又有賊人趁著夜色溜進了周家。周家有了防備,將賊人給堵了個正著。
怎料,賊人竟然是元修,打傷了幾個周家的家丁護院後,輕易就脫了身。
於是,周家一邊報官,一邊出重金招納元修高手。
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便是元修,也需要銀子,而且比常人更需要銀子。
周家的價碼開得夠高,前來應徵的元修絡繹不絕。
不過,多數都是一些剛入品的元修,實力強得有限。
周家只得將價碼再次拔高,將月例從五百兩提到了一千兩。
這一提價,來應徵的元修,修為境界明顯提高。
最後,周家聘用了一位名叫張通的元修。
張通自稱是五品元修,稍稍展露了一下手段,便讓周老爺子和周家眾人大為嘆服。
一位五品元修,看護周家,夠夠的了。
周老爺子在放下心來的同時,心中又有些心疼銀子。一個月得花一千兩在張通的身上,饒是周家生財有道,也覺得肉疼。
好在,銀子雖然花得多,但值。
張通住進周家的十天後,又有賊人潛入周家,被張通一掌拍得吐血,狼狽逃離。
自此,賊人再沒有出現過。
周家上下也從此對張通更加的恭敬,而張通也不擺元修的架子,待人和氣,和周家眾人的相處,甚是融洽。
蕭北夢來青葉城的目標,就是張通。
張通只不過是化名,他的真名叫田雲鶴,乃是赫赫有名的凶人,手底下的人命,不下百條,被列入學宮必殺名單。
學宮給到的情報里,只說田雲鶴三月前,進入周家,當了一名護院。至於原因,沒有說明。
堂堂七品元修,竟然屈尊到一個只能說是普通尋常的家族當護院,其中必有蹊蹺。
而且,青葉城毗鄰怒風原,離著學宮說不上太遠。田雲鶴即便是想要隱姓埋名,也應該選個離著學宮更遠的地方。
學宮的情報里沒有田雲鶴藏入周家的原因,但蕭北夢結合墨梅提供的情報,心中對田雲鶴的意圖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測。
蕭北夢抵達青葉城的時候,沒有立馬採取行動,而是先入住到了周家附近的一家旅店,先進行觀察。
田雲鶴化名張通藏入周家後,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呆在周家的大宅之中,幾乎不外出,不給蕭北夢下手的機會。
若是直接闖入周家,肯定行不通。
一來,田雲鶴生性警覺,若是直接找上門,他十有八九會提前逃走;二來,此地乃是青葉城,乃是天順的地界。蕭北夢又沒有輕易鎮壓田雲鶴的能力,若是在周家動手,時間稍一耽擱,天順官府必定會插手進來,麻煩不小不說,田雲鶴更有機會逃脫。
故而,蕭北夢只能找機會把田雲鶴從周家引出來,引出青葉城。只有這樣,才能有把握將其斬殺。
在旅店內蹲守了三天,一直沒有看到田雲鶴現身,離著大年也就半個月的時間,蕭北夢知道不能再等了,要主動出擊才有機會。
於是,在來到青葉城第四日的時候,蕭北夢換了行頭,直接敲開了周家的大門。
「這位公子,請問您有何事?」周家的老門房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蕭北夢。
「老丈,我找周老爺子,有一筆大生意要和他商談。」蕭北夢緩緩出聲。
「公子,老爺可否知道此事?」老門房輕聲問道。
蕭北夢搖了搖頭,道:「我去過你們周家的香料鋪有兩次了,都沒有遇到周老爺子,只能冒昧登門,還請老丈幫忙通稟。」
老門房再上下看了一眼蕭北夢,稍作猶豫後,道:「麻煩公子在這裡稍等上片刻。」
說完,老門房把門關好,顫顫巍巍地往周家宅院深處去了。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之後,大門再次打開,老門房對著蕭北夢點了點頭,「公子,請進來吧,老爺正在客廳等你。」
蕭北夢道了聲謝,跟在老門房的身後,進到了周家。
「老爺,人帶到了。」
老門房將蕭北夢帶到周家的客廳後,便躬身離去。
周家老爺子名叫周三貫,鬚眉皆白,但身形壯碩,臉色紅潤,顯然是保養有方。
「晚輩蕭成,見過周老爺子。」蕭北夢向著周三貫行了一禮。
「蕭公子,你有生意要與我商談?」
周三貫上下打量了一番蕭北夢,輕聲問道。
蕭北夢點了點頭,道:「我想找周老爺子購買一批香料。」
周三貫微微一笑,道:「蕭公子,我們周家在青葉城有三間香料鋪子,你要買香料,可以到鋪子裡任意挑選。」
「周老爺子,我要買的香料不少,價值這個數。」
蕭北夢伸出了三根手指。
周三貫神情動容,下意思地端正了身體,疑聲道:「蕭公子,三萬兩銀子的香料,數目可不小,您要如此多的香料,……。」
蕭北夢微微一笑,「我來自東河道,那邊的人們對香料的需求大。聽聞青葉城周家的香料品質上佳,故而才不遠萬里,來這裡求購一批香料,運往東河道,賺些辛苦錢。」
周三貫臉上升起了笑容,道:「這些年,來我這裡批量購買香料銷往遠處的人不少,但像蕭公子這麼年輕,又肯吃苦的,可不多見。」
「若是年輕不肯吃苦,老來就得把苦頭吃個夠,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故而,我還是趁著年輕多吃點苦,多賺些銀子,好在老掉牙的時候少吃點苦頭。」蕭北夢小聲回應。
「蕭公子年輕有為,這份覺悟,比我們周家那些不爭氣的後生可要強多了。」
周三貫客氣了一下,問道:
「我們周家的香料,種類不少,不知道蕭公子需要哪幾種?三萬兩銀子的香料,數目不小,我得提前準備。」
蕭北夢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了周三貫,道:「周老爺子,價格方面,還請您給出一定的優惠,若是這一趟生意順利,以後我少不得要經常來打擾您老人家。」
「好說,能將我們周家的香料銷往東河道,對我們周家來說,也是極大的好事。」
周三貫笑著點了點頭,道:「看來,蕭公子對我們周家的香料是有過研究的,你要的這些香料在青葉城的銷量都很不錯,而且價格適中,惠而不費。
你給我兩天的時間,我會將香料備齊。」
「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不知道周老爺子能否答應?」
蕭北夢抬眼看向了周三貫。
「蕭公子請講。」周三貫臉上掛著笑意。
「聽說青葉城最近不太平,我畢竟人生地不熟,希望周老爺子能將這批香料運到馬河鎮,再交付給我。」蕭北夢朝著周三貫拱了拱手。
馬河鎮,離開青葉城轄區往東,最近的一個小鎮。
周三貫皺起了眉頭,青葉城這段時間的確不太平,而且他們老周家最不太平。
若是放在以往,蕭北夢提這麼一個要求,周三貫是不會同意的。
但是,賊人明顯是盯上了周家,蕭北夢的謹慎,可以理解。
「周老爺子,我會多出一百兩銀子的運費。」蕭北夢補充了一句。
周三貫猶豫了片刻之後,道:「好!不過,定金得先付一半!」
蕭北夢的臉上現出思索之色,半晌之後才點頭同意,並從懷中取出了幾張銀票,
隨後,與周三貫稍作寒暄,蕭北夢離開了周家。
翌日,青葉城傳出了一個消息,有商戶的車隊在青葉城外十里的地方被人給劫掠,財貨兩空。
青葉城的眾多商戶陷入了恐慌之中,紛紛去到青葉城官署,要求官府嚴力打擊匪寇。
周三貫也是犯了愁,此際匪寇猖獗,把香料運去馬河鎮,太過兇險。
但是,定金已收,契約已經籤押,可沒有反悔的道理。不然,周家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口碑便全毀了。
周三貫與青葉城的幾位要員有幾分交情,若是開口,也有把握能讓青葉城的官兵將香料送去馬河鎮。
但是,如此一來,這一單生意的利潤,都得打點出去了。
於是,再三思索之下,周三貫把希望寄托在了張通的身上。
不過,周三貫沒有把握說動張通走一趟馬河鎮,因為張通的職責只是看護周家,可不包括押運的事情。
入夜,周家的一處僻靜院子。
一位身材矮小,留著一縷山羊鬍須的中年男子正在打坐修煉,他就是化名張通的田雲鶴。
周三貫來到院子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吧。」田雲鶴停止了修煉,語氣不悅。
「張修師,不好意思,打擾了你的清修。但是,我碰上了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張修師出手相助。」周三貫進到小院,朝著田雲鶴恭敬地行了一禮。
「周老無需客氣,只要張某力所能及,定然不會有推辭。」田雲鶴快速地斂去了臉上的不快之色。
周三貫稍作猶豫後,再次拱了拱手,輕聲道:「是這樣的,有一位客人訂購了一大批的香料,但因為青葉城最近不太平,他要求把交貨的地點定在青葉城外的馬河鎮。
此際匪寇猖獗,我擔心這批貨物會出問題,希望請張修師能屈尊出馬,走一趟馬河鎮。」
田雲鶴做出了思索的模樣,沒有立即作出回應。
「張修士,對方答應多出一百兩銀子的運費,這筆錢,我分文不取,另外再給張修師五十兩,還請張修師能夠出手相助。」周三貫言辭懇請。
田雲鶴輕嘆一聲,道:「原本,這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但周老一家,從上至下,對張某都是禮遇有加,周家遇上了麻煩,張某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周三貫聞言,面色一喜,滿眼的感激之色,完全沒有察覺到,黃雲鶴的嘴角現出了淡淡嘲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