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旅店門口,一位頭戴潔白面紗,身材高挑的女子從馬車裡走了出來,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纖纖細腰盈盈在握,裙擺搖曳生姿。
蕭北夢記得這個身影,正是五年多前,在太安城獻舞獻曲為他送行的董小宛。
董小宛緩步進到了旅店當中,旅店掌柜和夥計們笑得合不攏嘴,紛紛上前,殷勤相問。
得知董小宛要找蕭北夢之後,掌柜將自告奮勇的夥計給驅散,親自引領董小宛去到了旅店二樓。
董小宛身邊的十幾位魁梧護衛和老媽子丫鬟當中,只有一位面色陰沉的黃臉漢子跟著去了二樓,其他人則是留在一樓當中,守住了大門,不讓那些擁擠人進到旅店當中。
旅店掌柜先帶著董小宛和黃臉漢子去到了蕭北夢的房間,沒有見到人後,便徑直領著兩人去到露台。
蕭北夢入住旅店的這些日子,最喜歡待在露台上看屏東湖的風景,掌柜知道了蕭北夢的這個愛好後,以示討好,便不准其他客人再去到露台,免得打擾到了蕭北夢。
「蕭特席,冒昧打擾,是董仙子想要見您。」
長著山羊須的掌柜來到露台上後,立馬滿臉笑容地彎腰出聲。
「有勞掌柜了。」蕭北夢微微一笑,只稍稍掃了一眼董小宛,卻是沒有起身相迎,仍舊端坐在椅子上。
跟在董小宛身後的黃臉漢子眉頭一皺,臉上現出了不悅之色,正在這個時候,李憶廣無聲無息地來到了露台上,背上背著長弓。
黃臉漢子掃了一眼李憶廣,臉上現出了凝重之色,同時壓制住了心中的怒意。
旅店掌柜乃是八面玲瓏的主,最擅察言觀色,他原本還想在兩位大人物的面前多逗留一會,以增加日後向人吹噓的資本,但看到場中的氣氛明顯有些不對,便連忙找了個藉口,開口告辭,看到蕭北夢的點頭後,邁開雙腳,疾步離去。
「蕭特席,我們又見面了。」
董小宛輕輕出聲,聲音如鶯啼婉轉。
「如此動人的嗓音,難怪能唱出天籟般的曲子,果然是老天爺賞飯吃。」
蕭北夢輕輕一笑,道:「是董仙子又見到了我,而不是我又見到了董仙子。上一次見面,董仙子帶著面紗為我送行,這一次,董仙子還是帶著面紗來找我,我可從來沒有和董仙子見過面。
董仙子若是有事要與我商量,先請摘去面紗,以誠相待。不然,咱們就只談風月,不談其他。」
黃臉漢子眉頭深皺,輕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卻是被董小宛給抬手攔住。
「蕭特席似乎對我有什麼誤解。上回在太安城,本來是要當面對蕭特席表示感謝,感謝蕭特席的知遇之恩。但當時蕭特席走得匆忙,我未能如願,此番能在鎮海城偶遇蕭特席,小宛自然不能再錯過,故而剛到鎮海城,便連忙過來見蕭特席。」董小宛輕輕出聲,緩緩在蕭北夢的身旁坐了下來,卻沒有揭去面紗的意思。
「知遇之恩談不上,太安城的花魁大賽,我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同時,我對董仙子也談不上有誤解。只是對於董仙子,我有一些疑惑而已。」蕭北夢淡淡出聲。
「蕭特席心中有惑,只要小宛力所能及,一定全力為蕭特席解惑。」董小宛的靜靜地看著蕭北夢的側臉。
蕭北夢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董小宛頭上的面紗,道:「董仙子的身份,就像是你藏在面紗後面的容顏一般,讓人琢磨不透。你不摘下面紗,我便處於被動地位,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故而,你仍舊還要帶著面紗的話,你便是天下第一花魁,我便是你的恩客,此際風和日麗,還請董仙子獻歌獻舞,也讓本特席一睹董仙子的絕世風采。」
潮神祭祀儀式馬上就要開始,蕭北夢沒時間也沒心思和董小宛打啞謎,他採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想要試探出董小宛的真實身份。
黃臉漢子終於按捺不住了,沉聲道:「蕭北夢,小姐主動來見你,已經給足了你的面子,你不要得寸進尺!」
蕭北夢看也沒看黃臉漢子一眼,而是問向了董小宛,「他能代表你的意思?」
等了半息的時間,沒有等到董小宛的回應,蕭北夢的嘴角微微上翹起來。
隨即,只聽咻的一聲,一支白羽箭矢撕裂空氣,急速射向了黃臉漢子。
黃臉漢子臉色大變,他沒有料到,李憶廣會如此果斷地動手,而且,箭術如此之強,箭矢一出來,就讓他渾身寒毛直豎。
他猛一抖衣袖,立馬有一支不過尺長的漆黑判官筆從袖子中射出,而後被他緊緊地抓在了手上。
判官筆連連疾點,一陣叮叮叮的脆響之後,白羽箭矢落在了地上,黃臉漢子臉色泛紅,身形後撤了兩步。
「蕭特席,你這是什麼意思?」董小宛的聲音終於不能再保持風輕雲淡。
蕭北夢卻是不理會董小宛,而是問向了李憶廣,「李大哥,他說話這麼大的聲音,是什麼實力,你殺他要幾箭?」
「尋常八品而已,殺他,最多三箭。」李憶廣低沉出聲,面無表情。
蕭北夢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若是他還敢再哼半聲,不要留手,讓他徹底地閉上嘴巴。」
「是,世子!」李憶廣沉聲回應,而後眼神如刀地盯著黃臉漢子。
黃臉漢子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氣得臉皮直抽,最後卻是沒敢說出半句話來。
「蕭特席,你這是何意?」董小宛又重複了一句。
「董仙子,你不肯摘去面紗,又不肯談風月,還縱容你的手下對我不敬,難道是覺得我這個學宮特席的脾氣太好了麼?」
蕭北夢輕哼一聲,接著說道:「能讓一位八品元修做扈從,董仙子可不是一般的花魁。我想,即便沒有我在太安城為你搭跳板,你也必定能揚名於天下。
但是,你卻專程從東河道去往太安城為我送行,還費心為我作曲,你的戲稍稍演過頭了。
我雖然自認風流倜儻,魅力過人,但也不認為能使得讓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第一花魁投懷送抱。
董仙子,你有事情就請直說,不要說報答知遇之恩之類的話,我們都真誠一些。」
董小宛聞言,身形明顯一滯,繼而,輕聲道:「既然蕭特席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便直說了,我今日過來,是想,……。」
不待董小宛說話,蕭北夢卻是把手一揮,道:「我方才說過,要談正事,就得以誠相待,先摘去你的面紗,讓我一睹董仙子的絕世仙顏。」
董小宛沉默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就要伸手摘去臉上的面紗。
「先等一等。」蕭北夢卻是又出聲了,阻止了董小宛的動作。
「蕭北夢,你還要做什麼?」董小宛明顯動怒了,已經直呼蕭北夢的名字。
「董仙子,實在不好意思,我突然有點內急,還請仙子稍等等我片刻。」蕭北夢一邊說話,一邊起身,同時不忘對李憶廣說道:「李大哥,麻煩你先替我招待一下董仙子。」
話音落下,蕭北夢便已經離去,腳步匆匆,似乎真的鬧得很急。
站在董小宛身後的黃臉漢子儘管沒敢再說話,但眼神之中卻是現出了嘲諷之色。
董小宛因為帶著面紗,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但想必臉色一定不會好看。
天下第一花魁,多少男人為了能一睹她的舞姿,不惜萬里跋山涉水,不惜散盡家財,但她卻從未在這些花叢過客的面前露出過真容。而就在剛剛,董小宛就要向蕭北夢撩開面紗,蕭北夢卻是跑開了,似乎對她的容貌全無興趣。
董小宛覺得蕭北夢之所以要自己以真容面對,是認為自己對他不夠尊重。
要知道,就在剛剛,她可是被百千男子圍繞擁捧,她卻沒有正眼看過一人。不管蕭北夢因為何種原因離去,董小宛心中難免生起了挫敗感。
蕭北夢不但離去了,而且離去的時間還不短,足足將董小宛給晾在了露台上兩刻鐘的時間。
這對董小宛而言,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情。從來只有男人等她的份,她還從來沒有等過男人。
蕭北夢之所以離去,當然不是內急,而是要等景豹回來,他答應要讓景豹一睹董小宛的真容,自然不能食言。
經過方才的一番交鋒,他很清楚,董小宛不知何因,對揭開面紗的事情很是抗拒。蕭北夢好不容易才讓她答應揭開面紗,但卻擔心,她揭開面紗讓自己看清面容後會很快將面紗再罩起來。
若是這樣的話,景豹就看不到面紗之後的容顏了。
故而,蕭北夢要等到景豹回來。
兩刻鐘之後,景龍和景豹來到了旅店。
「你能再磨蹭一會麼?若是你再晚回來一息的時間,我可不能保證你能看到董小宛的臉。」蕭北夢足足等了兩刻鐘的時間,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當然,蕭北夢也很清楚,董小宛被晾在了露台上這麼長的時間,估摸會更加的不耐煩。
「世子,我已經盡力了,你是沒看到,旅店的這條街被堵了個水泄不通,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回來。」景豹連忙解釋。
「去,趕緊把你那兩位哥哥叫上,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天下第一花魁到底生了一副如何魅惑眾生的臉孔,能讓如此多的人為之癲狂。」蕭北夢向景豹吩咐。
片刻之後,蕭北夢去到了露台之上,身後跟著景家四兄弟,還有江破虜。
因為董小宛的身邊只跟著一位尋常八品元修,江破虜是沒興趣去到露台上的,但聽說董小宛要摘面紗,當即便來了興致,跑得比景家四兄弟還要快。
「董仙子,實在不好意思,我這肚子吃不慣海鮮,這段時間一直在鬧騰,讓董仙子笑話了。」蕭北夢一臉誠懇之色地向董小宛道歉,並坐到了董小宛的身邊。
景家四兄弟緊隨其後,站在了蕭北夢的身後,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董小宛。
江破虜則是乾脆一屁股坐到了董小宛的對面,翹起了二郎腿,歪著腦袋打量著董小宛。
就連李憶廣也走近了幾分,目光同樣鎖定著董小宛。
站在董小宛身後的黃臉漢子看到這個架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臉上現出了抑制不住的恐懼之色。
一個李憶廣便遠非他能應付的,如今又來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江破虜,外加一看就不好惹的景家四兄弟,蕭北夢突然擺出如此陣容,不由得黃臉漢子不多想,不害怕。
若是蕭北夢真要動手,他能肯定,自己估摸一個眨眼的時間能死三四回。
黃臉漢子一張臉開始發白,額上也有細汗冒出。
董小宛同樣的緊張不已,七雙眼睛將她牢牢鎖定,她感覺自己就像被群狼包圍的小白兔。
「蕭特席,你這是何意?」董小宛此際是第三次問同樣的問題,不過這一次,她的聲音是顫抖的。
面對蕭北夢,她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被萬千人追捧,那都只是假象。遇到蕭北夢這種強權人物,名頭再大,也只是鏡花水月,全是泡影。
若是蕭北夢此刻要對她動手,做出歹事來,她只有任其宰割的下場,不單此刻無力反抗,事後也無力抗爭。
感受到了董小宛的恐懼,蕭北夢頗有些意外,他剛剛會過了姬鳳珠,以為董小宛也是姬鳳珠這個等級的人物。不成想,就這種小場面,就讓董小宛慌了神。
於是,蕭北夢心中輕鬆了下來,確定眼前的女子不是毒蠍子,而是披著虎皮的小綿羊。
「董仙子,你不要誤會。我對你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很重視,故而將我信得過的人都叫了過來,若是難以決策,也好讓他們幫我拿拿主意。」蕭北夢露出了儘量和善的笑容。
董小宛明顯松出一口氣,而後端坐了身子,清脆開口道:「蕭特席,我今日過來,是想要,……。」
蕭北夢再次出聲將董小宛打斷,滿臉笑意地說道:「董仙子,你忘了揭面紗了。」
董小宛猶豫了一下,最後抬起一雙十指修長的玉手,將面紗揭到了一邊,將真容露了出來。
只見,面紗下的容顏: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玉膚如脂,氣若幽蘭,宛如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不辱沒天下第一花魁之名。
董小宛將面紗揭開的剎那,連黯淡的黃昏都明顯變亮了幾分。
「難怪要將臉遮住,如此容顏身在煙花之地,若是不將臉遮住,定然會將那些狂蜂浪蝶給勾得癲狂,做出喪失理智的事情來。」
蕭北夢在感嘆的同時,也做了一番比較,在他見過的女子裡面,若單論容貌,董小宛應該是排在第二位,勝過了姬鳳珠,勝過了鳳離,勝過了葉青魚,勝過了凌未央,勝過了墨梅,勝過了等等人。
至於排在蕭北夢心中第一位的,自然是慕雪央。董小宛再如何美若天仙,也無法與慕雪央相比較。
李憶廣和景家四兄弟同樣被董小宛的絕世容顏給驚到,俱是怔怔地盯著董小宛的俏臉。
站在董小宛身後不遠的黃臉漢子顯然也沒有見過董小宛的真容,在董小宛揭去面紗的時候,僅僅是看到了她的半張側臉,竟是短暫地忘記了恐懼,一雙眼睛像是粘在了董小宛的半張側臉之上。
不過,僅僅是將面紗揭開了約莫半息的時間,董小宛又迅速用面紗將臉給遮了起來。
但是,在將面紗重新戴上的時候,董小宛投給了蕭北夢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女娃兒,長得還真不賴,用面紗把臉遮起來是對的。不過,遮得了一時,遮不了一世。自古紅顏多薄命,若是找不到一個能庇護你的好歸宿,你這一生註定顛沛流離。」江破虜在董小宛將面紗戴上後,一邊說話,一邊起身,搖搖晃晃地回去了。
他過來,就是為了看董小宛的,如今看到了真容,自然不願再多待。
「前輩,你別走啊,人家董仙子還沒說正事呢,我還指著您給我拿主意呢。」蕭北夢出聲挽留。
江破虜卻是把嘴一撇,道:「我給你拿個屁的主意,我來就是看第一花魁的,看完了,還賴在這裡做什麼。」
說完,他朝著景家四兄弟一揮手,道:「你們四個也別杵在那裡了,人都看完了,還想怎麼著,還真要給蕭特席拿主意啊?」
景家四兄弟聞言,當即齊齊轉身,一溜煙地離開了露台,只留下了李憶廣。
被江破虜道破了小把戲,蕭北夢自然有些尷尬,他呵呵一笑,道:「董仙子,你現在可以說正事了。」
「蕭特席果然是以誠待人。」董小宛輕哼了一聲。
「這一點,無論是在太安城,還是在聖城,那絕對是有口皆碑!」蕭北夢面不改色心不跳。
董小宛再次重重地哼了一聲,問道:「蕭特席是想要參加鎮海城的潮神祭祀儀式?」
蕭北夢卻是沒有回答董小宛的問題,而是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道:「董仙子,天有些涼了,有事我們進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