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孫立鳳趕快說:
「親愛的媽媽說,你又要做什麼?」
「我要好好看看。」
「自從你眼睛治好了,從在海外起,就天天在那裡,東看啊西也看啊看。都看了這麼多天。」
「看不夠啊?」
「還不看夠,回到香港,你又要去了東南亞看。看了那邊,又要再一次去了灣灣。不多不少,也看了差不多,有大半個地球。」
「有半個地球了。」
「都還沒有看夠嗎?」
「只是在香港、澳門,就看了一個多星期。」
「在外面我是要好好看。到了東莞,更加想要好好看了。」
「只要是你喜歡,就多看。我把車子開慢點,這些地方,你是好久沒有看過了。」
「是的,大變樣了。」
「要是還沒有過癮,我把車子開回去,讓你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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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幾個人,都大笑了起來。
「那就讓媽媽好好看。」
「記得還是在華盛頓,她一能夠看到了眼前的東西。媽媽就開始看個不停。在夏威夷,她看。在台北,也看。在香港,那是更加看得清楚。看的那樣子是有那麼。
「多看好。」
「反正就是一路上,看個馬不停蹄。在那人越多的地方,她就越站在那裡,像一個例行公事的檢查員,認真反覆地看,那些路過的人,一個也沒放過。」
「有那麼仔細。」
「有時,連她腳下的路,都不顧得走了。仿佛硬是要一城一城,一街一街,都要看得清楚,行走在面前的每一個人。」
阿梅笑得紅了臉:
「你們懂什麼啊。在外面的大街上,台北大街上,香港大街上。媽媽就是在那裡,要好好看。」
「看什麼呢。」
「總是在心想著,就是希望會在什麼時候:會在什麼地方,我就能看見,你們的爸爸啊。」
一說到了爸爸,幾個人都不敢說話了。」
「要是真的這樣了,我就趕快地撲上前,去咬他一口,再大叫他:
「我可憐的家良。親愛的家良。死鬼家良。你一個人在外,到現在為止,也玩這麼久了。該收了收這顆心了。跟著我一起回家去吧。
「你的立新,立鳳,還有我,一天天的,都在盼望著,你能回家來啊。」
「爸爸會這麼說。」
立新的膽子,還是大點。
「我想,他一定會衝著我,就是一笑,再就是高興得像一隻小狗那樣,跟著我們,一起回來東莞的家。」
「你確定他在哪裡。」
「他還有哪裡可以去?人要是不在華盛頓,也不在台北,那他就一定是會在香港的。離開東莞,也有這麼久,他一定是很想家了啊。」
一個做母親的人,說起來孩子們的爸爸,她的那千種情,萬種意,讓車子上的一家人,再也不吭聲了。
阿梅見大家不說話,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可在她的嘴裡,還在硬硬地堅持著:
「孩子們,讓我在這裡下車了吧。雖然我在外面,沒有看夠,以後要是找到機會,還是要再看。」
「還要看?」
「在自己的土地上,好好地走一走。你們要是關心我,就好好地帶和我,到處一起看看。」
「好。」
「這麼多年來,媽媽一個人,守那破舊的小屋,仔細想起來,和人家壞分子坐牢房,又有什麼兩樣呢?」
她的語氣,越說越沉重,聲音越來越小。淚水沾滿了她的臉。車子終於停下來。孫立新和孫立鳳一左一右,扶著滿臉欣喜的阿梅,慢慢地下車。楊中華開著車和大家一道,緩緩地在新開的東莞大道上。
阿梅高興地盡情地看這,又急著去看那。
一家人來到大酒店門口,孫立鳳叫住了楊中華,讓他扶著媽媽,先上去找座位。
這邊給孫立新使了個眼色,叫哥哥上車,飛快地往前開去。楊中華帶著阿梅,上了大酒店旋轉餐廳。
阿梅指著那遠處的聽濤山,大笑了:
「中華,你可知道?立鳳的爸爸,當年請起好多人,把我從聽濤山後面,用大轎子,抬過來的。」
「花轎。」
「那時這裡的路,很小坡好陡,一連好幾次,我都嚇得那人啊,在轎子裡頭,尖聲大叫起來。」
「那是嚇人。」
「抬轎子的幾個人,是他一班狐朋狗友,良心好壞,把我還往死裡頭巔呢。」
「年輕人是這樣子。」
「想當年,是那麻子媒婆伶牙俐齒,花言巧語多次說,我命有幾多還說那東莞的新郎倌,是留洋才回來的大學生。
「叔叔是海歸呢。」
「沒有良心的大學生,才過沒有多久,就把我甩到東莞村。留下了他的兒子,連我肚子裡的女兒都不管了。我這個黃臉婆,也不要了。
「他是有原因的。」
「一個人自由自在外面那些大:逍遙自在去了。可憐這麼多天我到處四處找,也不曉得他人在哪裡。」
副駕上的孫立新,心裡正奇怪。只見那車子飛快過了東莞大紅樹。再往前,就是朝著海塗方向過去了。
轉眼間,來到波濤洶湧的大海邊。車子還沒好好停穩,就只看見孫立鳳往右,一把抱著了哥哥,腦袋埋進了他的懷裡,憾天動地的大叫了一聲:
「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可知道?」
孫立新任憑妹妹抱著,僵直在那裡,沒有說話。可他已經是淚流滿臉了。
「你不知道啊哥哥,我們苦命的媽媽她,那眼睛,根本就沒有,就沒瞎哎。媽媽的眼睛,是好好的,一點都沒有壞,可以說,是根本,根本就,沒有啊……。」
其餘的那些話,還沒有說完,身子一抽一抽地,就大聲哭了起來。任憑泣不成聲的妹妹,在他身上哭著。人一動也不動。
剛一看楊中華陪媽媽進了大酒店。妹妹瘋狂地把車子開出來,他就知道,現在的妹妹,要跟他說什麼事情了。
發覺哥哥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她一時奇怪地又推了推他。哥哥還絲毫不動。她抬起來頭來,這才發現哥哥,全身在抽搐了:
「哥哥,你,你怎麼啦?」
聽著她說話,撕肝裂肺慟哭。孫立新木然看著遠方,一句話也沒說。任憑她在自己身上,哭了有好久,這才聲音嘶啞的:
「妹妹,你說的事,哥哥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點點。」
「你知道?一點點?」
「哥哥也是,只知道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