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說。到她這樣做,都不管不問?時間是金錢。速度,也是金錢。技術,更加是金錢。平時你就要注意,觀察工人。」
「我天天觀察啊。」
「只怕你教了,也糾正她們的動作。只有這樣子,才能提高生產工效。這是你的職責。為怎麼這麼個小小動作,平時就這麼大意?」
阿光捂著臉:
「是,不是的!」
莫鏡銓說著,伸手又要拍過去,阿光當然早就有了防備,只一閃身子,人就躲開了。
「好哇,你還敢頂嘴。」
阿光再也不敢出大氣。那女工看見兩個大男人,竟然就成了這樣,嚇得就哇地大哭起來。
「哭什麼?家裡死了人?」
女工沒敢看他,還在低頭輕聲哭。那做著事情的手,就停了下來。
莫鏡銓看到她因為這事停了手,伸手就要打過去。許多女工看到起這邊,就大吼起來:
「不准打人,打人侵犯人權!」
「哪個打人,就是壞蛋。」
「打倒莫廠長!」
「大家罷工!我們要罷工!」
聲音一陣陣大了。竟然還看到好多小拳頭,此起彼伏的。不過幸運的是,機器的聲音,並沒有停下來。
阿光見了,悄悄地跟大家擺擺手,使了個眼色:
「大家別再多話,快點做自己工作吧。」
莫鏡銓臉色大變,眼睛瞪得圓圓的:
「你們要造反嗎。炒了,全給我炒掉。」
他嘴上說著,看到這場面,已經是眾怒難平了,憤憤地找個託詞,趕快走開去。
麥妙娟進來,迎著他是一臉的笑,點頭哈腰道:
「莫廠長,別生氣,這些人,是很難管理的。你放心吧,下班我會好好開個會,教育她們。說了說,她們就會好,沒有什麼事情。」
老村長可能是聽見什麼,飛快走進來,才要開口,也準備說點什麼,被麥救濟一把就攔住。學著麥妙娟的腔調:
「莫廠長,你就別生氣,我會好好教育她們。你這老頭,就別去了,又去跟別人,賠禮講好話。天天跟人家,做兒做女不算,還要做孫子。我們就不做它,行不行哦。不就是為了幾個錢,不要臉面了。東莞村裡的臉,被你們兩個,全都他媽的丟盡了。老子再也不想守你鳥廠門。」
老村長嘆口氣:
「麥救濟,你做點好事行不行?你一不當家,當然就不知油鹽柴米貴。東莞村人的命苦,硬是攤上這麼個人,也是活該。就是自己倒了霉吧。他這個人,靜起來像只貓。」
「明明一隻野豬,讓你說成了貓。」
「人家平時,與我們交往起來,就是客客氣氣的。」
「還客氣,就差不多,要騎到你頭上,做什麼有味道的事情了。」
「你也別這樣說,人家做的並不見得,就完全沒有道理。」
「欺負工人,炒工人,打工人。還有道理了?」
「那你說他凶,那是凶了點。可不好好這工廠,在人家手上,這麼一弄。你知道,廠子裡頭的經濟效益,那就上來了。經濟一好了,嘿,我們的東莞村……」
麥救濟看著他,還不相信站在那裡。聽見背後有什麼響動,原來阿洪跟在麥妙娟後面來了,這時也在發話:
「麥救濟,如今你這身上,光鮮了有多少?肚子裡塞的,是什麼東西了?以前又是什麼?就說你這煙,是不用再到我店子裡,買個一根兩根吧。」
麥救濟想想,心也是有點服氣了。
「就這一點,你那狗腦殼裡頭,是最有數的!」
可在面子上,一個大男人,當然還轉不過彎來:
「嘿!你倆公婆,一個鼻孔出氣。是不是昨天,他又到你那裡,不用找零了!」
莫鏡銓在東莞村,隨便跟別人買東西,開口閉口,就說不用找零的,那是世人皆知的事。開始東莞村人都偷偷地笑他傻。說這個香港佬,那錢,真的是太多了。
到了後來才知道,人家香港人,到了我們這邊,都愛這樣。他們在內心,做的是在當地,一種施捨的行為。有一段時間,東莞人真的還叫他做:不找零。
最奇怪的是,有那些才進廠的打工仔,尤其是穿得破破爛爛,年紀太小了的,也不管勞動法,居然不看到他們身份證,就讓別人先上工了。
下了工,還把他們,帶到阿洪餐館裡吃飯。不時地還給他們買衣服,鋪蓋。弄得很多小青年,叫他做:
香港爹爹。
甚至教他們,天天要堅持刷牙。說要是年輕時不刷,以後到老了,你可愛的牙齒,就會提前罷工,脫掉了不算,還是很麻煩你了的。
阿洪就這句話,還笑了他好多次。
「你混帳哦,也不睜眼看看,人家這貨一出去,嘩啦一聲,就是你說的,人民的那個幣,不就呼呼地進來了。不是他生硬地管一管,還以前的東莞大隊,大呼隆的一起上工;一起下工。出工不出力,人人磨洋工,哪還能成的?」
「那也不能打人吧。」
「再講,人家香港人,打他香港人的阿光,還不也跟打兒子似的。想打就動手打?你又幾時聽到人家阿光,敢跟他說什麼三,道什麼四。說白了,他莫經理,就是阿光的師父。你知道,什麼是師父?」
「師傅是個什麼?」
「就是他的親爹。再生的親爹。」
「哦,那就是再窮,總該還是個人吧!爹爹,就是爹爹。師傅只是一個師父。」
「師父,你一旦跟了他。就得了一條生活的路。」
「爸爸媽媽,只是生了你,養了你。師父是給了你一輩子生活下去的本錢。這個本錢,能夠生你成家立業。生兒育女。」
「師父重要。」
「以前的麥救濟,你不也只是一個人?你要跟師父才好。」
「我沒有師父。」
「師父不見得就要跟哪個。你在一邊,天天醒目點,就找到師父了。」
「是的。」
「好了,老子跟你上課,你又不給我錢。」
「北佬,是想讓我打你,是不是?」
「你敢?上個月,還欠老子四支煙錢,一直都沒有還?」
「放屁!是以前的阿洪,你記得呢。我們一起,大塊大塊,香噴噴的狗肉,哪裡敢問我要一分錢。」
「那時候,你有個屁錢。」
「哦,只要一做生意,有錢了,這人相反,就大變樣子了。」
「你沒有變嗎?」
「這個人喲,小氣的用手指頭,去擦了那屁股,還要放到鼻子上,再聞一聞呢。」
「吃了老子那麼多。記得嗎?」
說到狗肉,阿洪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以前是以前,狗,是我們一起去偷的,根本就不用錢。」
「老子說對你了吧。」
「你是對的。」
「現在是,老子去進貨,哪怕是一分一分,都是要真金白銀的。你口裡講大方。大方了一輩子,窮得還不是像只鳥!」
麥救濟聽了這句話,恨恨地看著他,再說不出話來。大家聽得出來,阿洪的話,真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