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了沒。」
「你可知道,他竟然這麼對我說:『還沒到下課時間。」
「哈哈。」
「把我氣個半死。」
「這老師,難得。」
「見我不走,他又說:『我正在上著課呢。難道見縣長一個面,比學校里上堂課,還重要點嗎?』」
「是嗎?他真的這樣說?」
「這我還敢騙你?連標點符號,都不敢貪污一個。」
「縣長可能從來也沒碰到過,這樣的小學老師。」
「應該是的。這氣人不氣?哪個不逮到機會,先恭維幾句,再訴苦,順便,要幾個銀子,幫幫學校。那人家都會給的。」
「你老狐狸。」
「人家縣長,也是見過了場面的。見他既然這樣,臉色一點也沒變,倒是寬宏大量對我說:
「『算了。老村長,讓人家好好給學生們上課。我們走。
「你說那個學校長,看到尊敬的縣長,親自來到學校,有不跑出來,見上一面的道理?就是能提點什麼要求,縣長大人到了你門口,還有什麼,不會答應的?」
「這倒是的。」
「只怕是人家大學校長,見到縣長來,都要停下課,好好見見縣長吧。你。小學老師,還民辦著呢。就算是個校長了。不也是只有一兩個老師,幾十個學生的校長。別說,還只是個真正的代課老師?」
「你可千萬別小看他。能這樣做老師的,是最為敬業的。更加有性格,有成就的老師。做個老師,可以這樣。要做個行政幹部,那就不敢這樣了。這可能也是我們這些人,差不多幹了一輩子,都做不出什麼成績來的原因吧。」
「還不是讓他老豆,害苦了。」
「他老豆。」
「他要是就只在村里,那這輩子哦,會抬不起頭來。你就說說,他老豆也日怪得很。戰爭時期,親自上前線去了,那可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大場面,人還沒死掉。後來,又出了國去打仗。」
「還出過國打仗了?」
「怎麼沒出國?人家還出去了兩次。」
「這樣子?」
「一次,是在讀書。村里和他一起去的那些人,全都死光光了。他命,真的就是大,硬死不了。回來本可以,去上邊參加工作。他就是不去。一心就是要回村。」
「愛你們村?」
「哪裡是。只是這婚,結得太早了。加上老婆又好看。得要好好守啊。」
「還是沒有守住。」
「那回是沒辦法,逃去了那邊,奇怪的是,怎麼一下子,人就不見掉了?只要是一不見,接著來的好多事情,就太奇了怪了。」
「是嗎?」
「你就是什麼千有道,萬有理的事,也是一下子,說不清楚了。」
區副鎮長:「老村長這麼多年來,這裡的怪事,還少了?孫立新對我在很早以前,就有些看法了。」
「是嗎?」
「你不知?」
「鄉里鄉鄰的,多多少少,也曉得點。你們小孩的事。」
「那年考試後,我們周圍,幾個一起上過學的年輕,畢業後再沒有了學上,都進了各自的公社做事情。可你冷靜想想,我們幾個人當中那個,都沒他考的成績好。要是按算起來,他上學的那天,要進排一排二的大學,是不費什麼力氣的。」
「那是,他在我們村里,從小,就是醒目仔呢。才幾歲,就幫著記工分了。」
「要不是因為老逗,家裡頭的有些情況,當然就變得很不要是好的話,憑著他的本事,只怕他也早就會超過我副鎮長。什麼縣長,也該是做得上去。「
「他是有能力。可惜了一個人才。」
「看我們周邊,這種事少了?」
「也是個人的命數。」老村長接著說。
「是的。這麼久以來,我也是這樣想的。上面已經開始不講這些了。能用的人,那就多得多了。要用好我們自己的人才,看要是等到有什麼機會,還得想出個辦法,讓他能出來。為你們村里,做點什麼事才好。」
「這個你要幫我。」
「他真的也是你們村里,這麼久以來,難得的一個人才。」
說完這話,她抬頭看了看天:
「村長,這些年頭裡,大家都做了好多冤理冤枉事。」
「鎮長啊,謝謝了。還不是當時,聽了你的話,幫他向學校推薦了上去。讓他做了個老師,我們學校的質量水平,現在很不錯了呢。」
「小事。」
「對你來說是小事。可作為伯樂,做得很對。他現在是做得很好。」
「也有些你不知道,整個學區,對你們村,都刮目相看。要相信,人,到以後,不光會是個好老師。說不定,會是你們村里,一位稱職的幹部。還完全有可能,是個出色的領導幹部呢。」
「會這樣?」
「現在的政策,是越來越放寬了。」
「其實第二次,他有機會去考的。」
「第一次考上了,政審在我手上,我都想開口,幫他講一句話了。可是在好多人眼裡,硬是沒有過關。」
「是你使得壞吧。」
「我哪裡敢,那幾個人,眼睛全瞪著我,就是想幫幫他,都不敢呢。何況我在那時候,是人微言輕啊。哪怕就是說了,也是沒有用的。」
「那個時候,也是的。那第二年呢。」
「他老媽在門口,摔了一跤狠的。在床上動不得,有大半年。就只有放棄了。」
「也是一個人的命吧。我有機會考,卻考了三次,都沒有過線。」
「真的是命。人的一生,說耽擱了,那就永遠也沒得機會了。」
「是的。他,現在有希望了。」
聽著區副鎮長的話,老村長不再多說什麼。什麼是希望?不明白的人,跟以前大不一樣了。這麼過激的話,聽了是得多一個心眼。曉得自己跟人家,不能再交什麼心。
多年來,這些當官的,人模狗樣下來,吃了喝了。今天下雨,他卻跟是出了太陽。明天天晴,他在電話里,跟你講,要下雨了。一陰一陽,一反一復,聽得你在下面,不知個所以然。他真不知他嘴巴里,說的這些,是反話,還是謀正話。
剛才進學校,孫立新能主動停下手上課,跟區副鎮長說上幾句,他有點放心。因為早知道,孫立新跟著區副鎮長,兩個人還在很小時,是在周圍村里,一起玩泥巴長大的。
一起上過學,讀過書的老同學。可文人相輕,誰都知道。他們這些人,肚子裡頭有點文化,從來是相互看不起。兩個人在好久以前,就有點芥蒂。這早不是一兩天的事。村里人都知道。
大隊部。
孫大海和老村長在昏暗燈光下,你一句我一句,商量著村裡頭的事。談話越來越投機,電話鈴響起來。老村長聽了電話,臉色驟然大變。邊起身邊對電話里說:
「我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