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Ch.514 節儉先生
梅森·萊爾嚇壞了。
見過槍的人不少,可他敢保證,沒幾個人被槍這麼近地指過——他腦中開始想像這男人的身份,以及,他和那條黑姆狗究竟有什麼關係:
情婦。
有錢人家的少爺和情婦。
這是最可能的。
該死的哈莉妲!背著主人傍上了有錢佬,卻一個子兒都沒交來!
「先、先先生!我保證!我保證我說的是實話!」他擠出笑臉,兩隻日益白胖的手緊張地搓動著:「只是一點小差錯…」
他說。
「那孩子確實被擄走,也許,或者被誰弄丟了…」他不敢說是『哈莉妲故意弄丟了自己的弟弟』,只是暗示羅蘭,先丟的是弟弟,後丟的是姐姐。
「我安慰哈莉妲,說會派人去找她弟弟,讓她安心工作——還額外給她發了一次工資!先生…您不能這樣對待我!」
他認為自己被冤枉了,羅蘭卻疑惑,什麼叫『額外發了一次工資』。
「他們平時沒有工資嗎?」
這話一出,反而讓梅森·萊爾忽視了桌上的槍,他差一點從椅子上彈起來,像個炸開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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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怎麼能有工資!!」
尖利的嗓音像雞。
「我養他們!我給他們吃喝,他們還要工資,那麼很快,他們就要衣裳、首飾和皮鞋,要女人,要男人,要嫁妝,要各式各樣的零嘴!我是個商人!先生,我得計算成本!」
他嘰嘰喳喳說了一大串,意猶未盡時,抬頭發現帳篷里鑽了個腦袋。
「恩者!我說了讓你敲門!」
『腦袋』主人憨笑一聲,退出去,用指頭彈帳篷。
梅森·萊爾嗽了嗽嗓子,低聲對羅蘭說了句『稍等』,然後,嗓音洪亮地邀請外面的人進來。
是個只稍微比『衣不蔽體』好上半分的男僕。
模樣不錯,年輕,壯實,一頭棕捲髮。
「大人。」
「如你所見,安托。我有客人。」萊爾抖了抖袍袖,讓那深藍色上漂亮的銀星們晃起來。他擺弄了十來秒,才堪堪抬頭,裝模作樣地問:「找我有事嗎?」
「…我們得去城裡買吃的了。」
梅森·萊爾好像沒有聽明白,指指帳篷周圍。
「什麼『吃的』?這到處不都是『吃的』?」
「麵包,大人。」叫安托的年輕男孩低聲提示:「…昨天就都吃光了。」
「豬!牲口!一群光吃不幹活的動物!」他沉聲罵道:「你要告訴他們!沒有工作!就沒有吃的!」
安托面露難色:「…大人,我們不能光靠啤酒。」
「什麼啤酒?」梅森·萊爾警覺:「你們還偷喝我的啤酒了?!」
腦子不好使的男僕也發現自己說漏了,比手畫腳的誠懇解釋:「那啤酒放不了太長時間,大人。放壞了就沒法…您又喝不完。他們沒得吃,就只能喝一些填肚子…我保證,只是喝了一點…」
梅森·萊爾生氣極了。
「那是我的財產…這叫盜竊!」他指著安托,氣得直哆嗦:「若你們沒有吃食,就報告給我!我是主人,怎麼會讓孩子們餓肚子!可竟然干起了竊賊的事…」
「羞恥!安托,實在是羞恥!你們的道德去哪了?!」
安托面露愧色,低頭看著自己那雙不能算鞋的『木塊』,嘴唇抿的發白。
梅森·萊爾喘了幾晌粗氣,想著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體面,耐著性子問:「還有多少麵包?」
「一個都沒有了。」
他又問:「難道連半個都沒有了嗎?」
安托回答:「半個也沒有了。」
他又不死心地問:「連一小塊都沒有了嗎?」
安托回答:「一小塊都沒有了。」
他還問:「難道別的也沒有了嗎?肉?餅子?或者水果?」
安托回答:「我們沒有買過肉和水果,大人。」
萊爾問:「餅呢?」
安托答:「…只有波戴麗姐妹還剩幾小塊油餅,大人,那不夠整個馬戲團吃。」
「比正常人丑,還比正常人吃得多,那合理嗎?」梅森·萊爾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瞧瞧,我要不問,你就把『油餅』的事隱瞞過去了,對不對?」
「你這狡猾的奴隸。我奉勸你別和那群怪物同流合污,沒有好事!不會有好事!」
安托只是默默聽著,不敢回一句嘴。
梅森·萊爾瞥了眼發呆的金眼男人,『唔』了一聲,從兜里摸出幾枚硬幣,一個一個的,依次扣在桌上:「喏。」他努嘴。
安托看了一眼,咽著唾沫:「…大人,這不夠。」
梅森·萊爾聲音驟然下沉:「五個便士四磅!你想騙我?!」
安托低聲:「大人,現在漲價了,要六個便士。」他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了心中的擔憂:「我們得多準備點…聽說現在都漲價…」
梅森·萊爾不以為然:「那兩個雙頭怪物不還藏了油餅,讓她們拿出來分了。」
他像個貪婪的守剛被自己咬死的獵物的狼,用冒綠光的眼睛盯著男僕。
「你上個禮拜得了塊糖,我記得,是位女士送給你的…」
他緩緩說著,在男僕愈發驚恐的臉色中擺了擺手,大度道:「本該屬於我的糖,但我是不會和你計較這點小錢的。就折算成一個便士好了,安托。」
指指桌上的錢。
「折算成一個便士,加上這些,夠你買來吃食了。快去,快去!」他用指頭並成掃帚,朝他掃了幾下:「可別餓著我的孩子們!可都是我在最危難時救下的!」
安托一枚枚小心地捏起硬幣,把它們攏到手中,收進最貼身的口袋裡。
「先生。」
梅森·萊爾不耐煩:「還有什麼事?」
「我沒有一個便士。」安托撓了撓頭:「糖給了哈莉妲妹妹,我沒有錢。」
梅森·萊爾下意識看向羅蘭,心中發悶。
這意味著他要多付一個便士出來。
「…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安托,你們一點都不體諒自己的父親。一點都不體諒。」他嘆著氣,像老人一樣動作緩慢地掏出最後的一個便士,讓它一點點『降落』在桌板上,沒發出絲毫聲音。
「拿去吧,去用吧。」
他別過臉。
「早晚我得被你們吃個精光。」他泄氣:「我剛有了愛人,準備在倫敦城徹底落腳。沒準,還能讓你們過得更好些——瞧瞧你們,渾身上下就長了嘴。」
安托露出兩排漏風的黑牙,憨笑著收下那最後一枚,高興地鞠躬道謝,一路謝著退出了帳篷。
等帳篷簾落下來,梅森·萊爾搓了搓臉,沮喪道:
「若不是我,他們就得到街上去流浪。很快就要被警察發現,送到那不見天日的院子裡,或者,到那群理髮師的屠刀下,被拆的四分五裂…您說,我做了善事,還要被指責嗎?」
「他們傳我苛待這些小怪物——您這回算聽見了,我可沒有,對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