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73 十九英里外的帕塞蒂夫人
第二天,烏鴉似乎並沒表示出想要追究羅蘭異端罪的態度,反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他們乘馬車抵達了那位報案女士的家。
她曾是西曼利斯當地有名的歌舞劇演員,甚至數度在花園劇院作為主角登台。
後來,她和一位老爺相戀,踏踏實實做起了情婦。
這位女士的人生經歷頗為傳奇,花邊也不少:
曾有傳言,她為了得到主角,陷害了自己的恩師,令她在舞台上出醜,自己才得以借男爵的權勢成為主角;
也有傳言說她私下得到了某位沉眠之神的垂憐,所以才能觸摸藝術的高峰…
十九英里,郊外。
在羅蘭一行人登門的時候,他們並未見到那位爵士。
也許是涉及異種,太嚇人。
也許是他們太嚇人。
門房是個佝僂的、幾乎缺了全部牙齒的老人,他詢問了一番,在費南德斯出示了徽章和紙質文件後,才顫顫巍巍地拉開門栓。
——如果他忽然倒地、口吐白沫死掉,不知道費南德斯能不能說清楚…
「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坐落於郊外的大宅實際並不大,但僕人著實不少。
排場足足是爵士夫人的排場。
女僕和男僕服侍羅蘭脫帽,上茶。
四個人在客廳里等了近半個小時,貴婦才緩緩被女僕攙著,從樓梯上下來。
驕傲的女人。
這是她給羅蘭的第一印象。
畢竟是一個連下樓梯都要昂首挺胸的夫人。
「久等,教會的各位。」她的說話聲異常虛弱,臉上卻顯得紅潤有光澤。
「砷。」
-
什麼?
「我剛剛向萬物之父禱告完,各位就登門了。」
「一般這個時候,我都在教會。」
這不僅解釋了遲到,也體現了虔誠。
「失禮了。」
她踏在地毯上,鬆開女僕的手,遙遙屈膝。
這時四人才看到長裙上被燈光反射後閃閃發亮的寶石,以及那些紋路繁複的花紋…
「我試圖找一件並不過於隆重,又能匹配客人身份的長裙。」她笑的時候,本來柔和的面部線條更加圓軟了:「這是我衣櫥里第二昂貴的裙子了。」
「這女人跟你好像啊,羅蘭。」
「虛偽。」
-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麼。
「漂亮又虛偽,虛偽又漂亮。」
-
謝謝你的補充。
「您好,凱特·帕塞蒂夫人。我是審判庭的執行官:費南德斯·德溫森。」費南德斯依次介紹了羅蘭等人,之後,馬不停蹄地問起了異種。
「先別急,喝點茶,哦,還有點心…」
她讓僕人服侍著坐下,又邀請他們落座。
等一盤盤糕點端上來,她才慢悠悠地開口。
費南德斯掏出準備好的皮面本,翻開一頁,開始記錄。
「…它總在半夜敲門。您知道,我雖然身份微末,可也算是個虔誠的信徒。聽教士們經常提,所以,發生這麼古怪的事,我絕不敢讓僕人們擅自開門。」
費南德斯沒接住女人話里給他預留出的『插話位置』,更沒理會她的自謙,板著臉刷刷寫下幾行字,問道:
「我見您有門房。」
「是的,有個老馬勒。他女兒扔下他不知到哪裡去了,我看他可憐…」
費南德斯耐著性子聽她說完一段『因萬物之父的教義感化我、幫助我,於是我也幫助了這位孤寡』之類的話,才提出想問問那位門房是否看見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先生。」
女人搖頭。
「後幾天,他也聽見了敲門聲。是越過鐵大門,直接敲擊房門的聲音。我不敢讓他守著偷看,萬一…」
費南德斯點點頭:「能理解,您很善良。」
凱特·帕塞蒂嘴角勾起極淡的笑容,「這是我該做的,馬勒又老又病,倘若我能尋得好醫生,真想為他——」
費南德斯壓根不接話,低著頭在皮面本上記了兩行字。
又問了敲門時間和間隔。
「越來越頻繁。」
凱特面露惶恐,仿佛提到那個東西,房間都變冷了。
「將爐子再燒熱一些。」她吩咐女僕,又很貼心地詢問了仙德爾和羅蘭是否感到寒冷,差人去樓上拿披肩。
烏鴉可沒費南德斯那麼好的耐性。
他眯著三角眼,往前探脖子。
「夫人,您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我當然害怕了,先生?您為什麼這樣說?」
烏鴉斜著嘴,準備諷刺幾句,卻被費南德斯用眼神制止了。
「是這樣,夫人。您得讓我們知道一些具體細節。異種是十分危險且邪惡的,這些毫無人性的生物只會用牙齒和利爪撕碎它見到的一切——我不得不再次稱讚您了。」
「緊閉大門,立即通知教會。」
「您做的完全正確。」
這話讓女人彎了眼。
「但也得請您詳細告訴我們,有些細節甚至關乎我們是否能成功解決這個擾您生活的麻煩。」費南德斯話頭一轉,又成功將脫韁的馬拽了回來。
「是的,我倒是知道一些…」
凱特·帕塞蒂微微停頓,在費南德斯準備好記錄後,緩緩說道:
「它入夜後,大概,大概十點,會開始敲門。」
「一直敲到午夜。」
「一開始,它敲的很輕很輕,就像撫摸…」
「接著,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隨著冰冷細長的聲音,女人神情也變得愈發恐懼。
她越說越快,越說越急,漂亮上翹的眼睛中充滿了慌張:「它用什麼砸門!好像也有利器划過大門…它幾乎要破門而入…它要殺了我…殺了我們!!」
幾個女僕見勢不對早就跑過來摟住了帕塞蒂。
費南德斯和烏鴉對視一眼,從衣服內兜里抽出一根玻璃管:裡面是金色的液體。
聖水。
他滴了幾滴到茶杯里,讓女僕餵帕塞蒂服下。
過了五分鐘,她才從歇斯底里的狀態中緩過來。
人愈發憔悴柔弱了。
「真失禮…」她嘆著。
費南德斯擺手:「相信我,夫人。在遇見異種的人里,您絕對算做的最好的一類。有些人按捺不住好奇,害人害己;有些人光顧著惶恐,卻害了更多人;甚至還有人生出愚蠢的想法,企圖找異種『談談』——」
「您的做法不僅挽救了您自己,也挽救了宅子裡的所有人。」
「您應該感到自豪。」
平緩渾厚的話音像一把琴弓懶散的大提琴,慢慢安撫著女人的情緒。
羅蘭聽得仔細。
費南德斯在給他演示一種標準。
處理案件的標準流程。
他以後也得這麼做。
「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我是說…敲門聲。」
「…半個月前,先生。」女人明顯好了些,揮退僕人後,端著茶杯,小口小口將紅茶飲光。
她看了眼平放在桌上的聖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