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臨冬城的盛宴
「喬拉,你覺得伊利里歐到哪兒了?開始吹東南風了,他會不會比我們到密爾前還早到布拉佛斯?」
喬拉覺得胖胖的香料總督這會兒應該在他的庭院裡,要麼在配冰涼的葡萄酒吃著蜂蜜烤鴨和胡椒橙,要麼是在和別的達官顯貴談生意,反正不可能是在去往布拉佛斯的路上。不過喬拉對他新宣誓效忠的國王說:「從潘托斯出發去布拉佛斯要更久,即便風向正確,最順利的時候也得要花七八天。」
喬拉撒謊總是很容易看穿,不正面回答的時候通常就是有別的想法,他會說一些誰都知道的常識給自己的謊言添加說服力。
韋賽里斯無意拆穿他。
前幾天那麼大的烈日,直到起風這天,也沒能讓喬拉脫下鎖甲和皮衣。幸好終於有了烏雲和海風,不然喬拉將穿著風乾後充滿汗臭味道的衣服同韋賽里斯說話。
韋賽里斯不是沒讓侍衛喬拉和侍女阿妮一樣自個尋個陰涼處歇著,可他非要和韋賽里斯一起在甲板上曬,說是職責所在。
韋賽里斯對喬拉的忍耐力有了些許認知。
韋賽里斯這幾天在船上和喬拉東拉西扯聊了好些天,很快就發現喬拉比伊利里歐容易應付得多,韋賽里斯從他嘴裡探到的可比他從韋賽里斯這裡得到的信息多多了。
言談中喬拉對伊利里歐態度隱約藏著不屑,他的掩飾功夫不到家,不排除是表演,但韋賽里斯覺得那不似作假。
從喬拉這裡探到的口風分析,韋賽里斯懷疑喬拉根本不知道伊利里歐的身份,而只把他當作一個政治投機客看待。
甚至於韋賽里斯懷疑喬拉都沒意識到安排他到韋賽里斯身邊是瓦里斯和伊利里歐的共同手筆,而不是他恰逢其會。
做為一個間諜,喬拉爵士知道的內情或許比韋賽里斯想像中少太多。
哪怕是韋賽里斯透露給他的情報,也是此行去各自由貿易城邦借錢,而不是藏在第二層去暗中散播某個假消息的煙幕彈。
不過想想也正常,喬拉這種被瓦里斯為勞勃國王臨時招募的間諜,除了知道自己的任務是接近乞丐國王,為遠在狹海對岸的勞勃國王傳回消息,恐怕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有那麼一刻,韋賽里斯有點同情他。因為連韋賽里斯自己都在玩弄他的命運。
「對了,之前咱們說到哪兒來著,艾德·史塔克,」韋賽里斯有點惡趣味的問他,「你好像很討厭這個史塔克公爵?」
「他奪走了我深愛的一切,只為了區區幾個偷獵人渣和他寶貴的榮譽。」喬拉爵士謹慎地表達憤慨。「我恨他。」
這幾天閒聊,喬拉隱約把握了一點乞丐國王的性格,「乞丐王」並不是傳聞中那樣蠢笨自負,儘管他在做的似乎是愚行,可從乞丐王言行舉止可看不出他腦子有問題。
對比坦格利安的歷代國王,喬拉會覺得「乞丐王」像學士們口中的貝勒·坦格利安一世,他作出許多糟糕至極的決定,但會為了實現他狂熱的妄想而燃燒他的才能——如果那能稱為才能的話。
從喬拉的口氣,韋賽里斯覺得這是真的,喬拉確實怨恨史塔克公爵。
喬拉不想多聊史塔克的事,可韋賽里斯不想轉變話題:「你覺得勞勃國王北上找他是為什麼?」
「篡奪者國王信任他,大人。」喬拉再不願提,還是回答說,「他們曾一起在去世的老首相瓊恩·艾林身邊當養子,他們還一起.一起起兵篡奪坦格利安王朝的王位篡奪者恐怕是想任命艾德·史塔克當新的國王之手。」
「伱覺得蘭尼斯特會因此嫉恨史塔克嗎?」韋賽里斯問,「他們會不會起衝突?」
喬拉新效忠的國王總是不經意發表這些看似有理,細想卻不切實際的觀點。勞勃國王再不濟事,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喬拉爵士不想掃乞丐國王的興,他回答:「或許會的吧,大人。」
——
瓊恩本不想來——他覺得與其在城門口湊熱鬧,不如在房裡換好新衣服趕緊去宴會大廳占個好位置,反正訪客們最後都要從宴會廳大門走進去,他在那兒也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架不住有隨從僕役在外面大呼小叫,青年侍從們一個個都不願在城堡里等待宴會,紛紛走到城堡外。
這個時候瓊恩不去城門的話,管家若要緊急招呼人手,肯定也不好意思叫他幫忙,那他一個人坐在宴會廳得多尷尬。
所以瓊恩來了。他把白靈裹在他的新斗篷里,混在城門迎接王駕隊伍的青年侍從們中間,站在迎風飛舞的史塔克家冰原狼旗下,尋了個能遠遠看見最前方景象的位置。
來訪的隊伍如同一條由金、銀和鋼鐵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蕩蕩湧進城堡大門。他們為數一共三百,由引以為傲的封臣與騎士、誓言騎士和自由騎手所組成。冰冷的北風拍打著他們頭頂高舉的十數面金色旗幟,上面繡了象徵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
隊伍中有不少七國當代傳說人物。一頭亮眼金髮的是「蘭尼斯特雄獅」詹姆·蘭尼斯特爵士——人們私下悄悄叫他「弒君者」,臉帶燒傷的是「喬佛里王子的獵狗」桑鐸·克里岡。他身旁的金髮高大男孩是王儲喬佛里王子。而他們身後的那個畸形矮子則毫無疑問是「小惡魔」提利昂·蘭尼斯特了。
然而那個走在隊伍前列,由兩名雪白披風御林鐵衛隨侍左右的胖子瓊恩實在無法把他和父親嘴裡常說起的那個天下無雙的勇士勞勃·拜拉席恩,三叉戟河的惡魔,全國最驍勇善戰的武士,在王公貴族間卓然不群的人聯繫起來。
相較而言,瓊恩覺得高大英挺,穿著金光燦燦鎧甲,金髮飄揚的詹姆爵士更有王者應有的風範。
瓊恩甚至能遠遠瞧見他的父親神色古怪。直到那個胖子翻身跳下戰馬,發出聲若洪鐘的吶喊,然後一把抱住艾德大人,他的父親臉上才露出驚訝微笑和他緊緊相擁。
「奈德!啊,見到你真好,尤其是看到你那張凍得發紫的臉。」國王的聲音大的出奇,到瓊恩這都能聽清,「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起碼國王有一個洪亮嗓門。瓊恩想到他的父親常說,戰場上一個洪亮嗓門有時比一百柄利劍更有用。
擁抱過後,艾德大人向國王施禮:「陛下,臨冬城聽候您差遣。」
此時其他人紛紛下馬,城裡的馬夫過來照料馬匹。勞勃的王后,瑟曦·蘭尼斯特帶著她年幼的孩子們走進城裡。他們乘坐的輪宮乃是一輛巨大的雙層馬車,以油亮的橡木和鑲滾金邊的金屬搭建而成,由四十匹駿馬共同拖拉,因為太寬,只得停在城門外。
艾德大人在雪地里跪下,親吻王后手上的戒指,勞勃國王則像是擁抱自己失散已久的妹妹般地擁抱了凱特琳夫人。
接著艾德大人的孩子們被帶上前去,和國王的孩子一一互相介紹。
羅柏身為長子,第一個上前施禮,他穿著象徵史塔克家族色彩的灰絨白邊羊毛衣,臉上露出和父親肖似的莊嚴姿態。
布蘭和瑞肯緊跟在後,也都是一身史塔克風格新裝,很努力地要表現出所能表現出來的貴族風範。
接著是珊莎和艾莉亞,她們矜持的向對方展示禮儀。
國王的三個子嗣也分別上前回禮。
很快,他們合站在一起,羅柏站到彌賽菈公主身邊,她還是個小女孩,年紀不滿八歲,珠光寶氣的發網內金色捲髮有如瀑布般流瀉直下。瓊恩注意到她看著羅柏時的羞赧微笑。羅柏則笑得像個傻子。
珊莎站在王太子喬佛里·拜拉席恩身側。珊莎在王子身旁,容光煥發。喬佛里神色倨傲,嘴唇上噘。瓊恩覺得自己不會喜歡這個王子。
艾莉亞和胖嘟嘟的托曼王子一起。瓊恩頭回見到這麼淑女拘謹的艾莉亞。
布蘭和瑞肯站一旁。
這個時候,瓊恩看到了行列中站在最末尾,穿著黑衣的叔叔班楊·史塔克,還有臉上依舊掛著標誌性玩世不恭笑容、卻在此刻看起來頗為手足無措的席恩·葛雷喬伊。
有那麼一刻,瓊恩竟然對這副模樣的席恩·葛雷喬伊產生了些許同情。
可瓊恩有什麼資格去同情他呢?
眼睛突然一陣刺痛,瓊恩粗魯地揉揉。
是風沙。
正式的見面禮儀很快結束,國王的大嗓門又響起來:「奈德,帶我到你們家墓窖去,我要聊表敬意。」
艾德大人立刻應聲,他叫人拿來提燈,和國王深深對視,一切都盡在不言之中。
王后開口說了些什麼,勞勃國王冷眼去看她,她的孿生弟弟詹姆靜靜地握住她的手,她也就沒再說下去。
艾德大人和國王離開後,凱特琳夫人開始接待,她盛情邀請訪客們進城。
整支隊伍走了足足一刻鐘,才全部進了城。
在廳前等候國王和艾德大人期間,凱特琳夫人招呼人手按傳統禮儀在宴會廳前送上鹽與麵包,而後從各個來訪家族旗官手中接過家徽旗幟,叫人掛上宴會大廳的灰石牆。很快,宴會大廳的灰石牆上掛滿了各家旗幟。
儘管凱特琳夫人在等待期間安排了許多事,可國王和艾德大人還是在墓窖里待的稍久了些。
瓊恩大概能猜到國王是去看誰。
儘管他的父親鮮少提及,可孩子們還是從不同地方知道勞勃國王曾和他們的萊安娜姑媽訂下婚約。
然而雷加王子擄走了她。
他們的伯父布蘭登·史塔克去君臨討要說法,被「瘋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殘忍地絞死,他們的祖父瑞卡德·史塔克被迫全程目睹愛子慘死的經過,而後被殘忍燒死。
此後風息堡公爵勞勃·拜拉席恩、鷹巢城公爵瓊恩·艾林、繼任臨冬城公爵艾德·史塔克掀起反抗「瘋王」的起義,半國的劍為他們而戰。
起義軍和保王黨,勞勃和雷加,兩個死敵當年在三河交匯處的沙洲淺灘上碰面,熾烈的戰火在四周蔓延。勞勃手持他的鐵刺戰錘,頭戴鹿角巨盔;坦格利安王子則全身黑甲,胸鎧上用紅寶石鑲成象徵家族紋章的三頭巨龍,在烈日照耀下有若熊熊烈火。兩人鏖戰不休,三叉戟河的河水在戰馬鐵蹄下染成血紅,直到最後勞勃的戰錘擊碎了對手鎧甲上的三頭龍,穿過鎧甲下的軀體。雷加倒臥河中,氣絕身亡;雙方士兵在水裡爭搶從他鎧甲上掉落的紅寶石,激起翻飛水花。
無數的故事歌謠在傳唱當時的景象。
但萊安娜姑媽沒能活下來。
勞勃國王后來娶了蘭尼斯特家的瑟曦。
難怪王后臉上好像在生氣。
國王回來的時候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他的笑聲依然洪亮如鍾:「奈德,趕緊的宣布宴會開席,我今天非得和你好好喝一場。」
瓊恩看見父親艾德大人臉上神色凝重,他並沒有跟著國王一起笑,只是平靜莊重的致辭宣布宴會開始。
等輪到瓊恩和年輕侍從們進去的時候,宴會廳里已經坐滿了人。
幸運的是,宴會大門門口附近的長凳還尚鮮有人問津,他把屁股坐上一個空位,這便是他今天在宴會的位置了。
當國王和父親在座上致敬酒辭時,瓊恩給自己倒了一杯夏日紅。
在「國王萬歲」的歡呼聲中,他和青年侍從們一起舉杯,啜飲杯中佳釀。
滿口夏日紅酒甜美的水果香氣,牽起他嘴角的一絲微笑。
每逢這種特殊場合,他的公爵父親總會特許每個孩子喝一杯葡萄酒,但不准再多。反倒是像他這樣與隨從僕役們在一塊兒,沒人會管他喝多少。
在某些場合——雖然不多,卻依舊存在——瓊恩·雪諾會暗自慶幸自己是個私生子。當他拿起傳來的酒壺,把自己剛喝乾的杯子斟滿時,他驚覺現在就是這樣的場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