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夢
丹妮莉絲一見到伊利里歐,心跳就是一頓,韋賽里斯剛在臨海的涼亭上跟她說了悄悄話,她不可避免的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不由緊張起來。
但這只是丹妮莉絲多心了。
韋賽里斯倒是淡定得很,見到伊利里歐,還是他先開的口:「難得在花園碰到總督大人,怎麼也有閒暇來花園看花賞景?」
伊利里歐身前是一簇修葺的頗有情調的玫瑰花圃。
「呵呵,不瞞陛下,我對這些花花草草不感興趣,只是看別的庭院有,我不過是跟風罷了。」伊利里歐玩笑似的說。
韋賽里斯也不知伊利里歐是不是在維持自己的暴發戶人設,但不妨礙他開始扯淡:「像這樣艷麗又漂亮的品種可不多見,花朵飽滿,花形高貴,花色豐富,婀娜多姿。這是否產自高庭?」
「這我可說不準,不瞞陛下,這是買院子的時候原主人留下的。」伊利里歐眼看韋賽里斯一副要就這玫瑰花圃和他大聊特聊的模樣,連忙把話頭轉到自己想說的事情上,「事實上,我是在等您,陛下。」
「哦?」
「有一場宴會,」伊利里歐說,「不知陛下是否有意參加?」
「宴會?」韋賽里斯神色突然變得緊張,「邀請到我了?我到潘托斯的消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的行蹤暴露了?是篡奪者的陰謀?」
伊利里歐看著韋賽里斯誇張瞪大的眼睛和凝重的神情,猜測這種表現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但其言辭中除了抗拒,無疑還有對他的保密表達責問的意思,伊利里歐連忙解釋:「不不,陛下,是我沒有說清楚,宴會沒有邀請到您,邀請的是我。容我解釋,這是一場拍賣宴會。有一些流言蜚語說會有一顆龍蛋出現在宴會上。」
「龍蛋?」韋賽里斯難掩震驚,「真的?」
「流言捕風捉影,無從驗證。」伊利里歐不確定道。
韋賽里斯心中默念【但是?】。
果然,伊利里歐說道:「但是我覺得陛下或許會對此有興趣,所以來問您是否有意參加。」
「我當然有意向。」韋賽里斯回答,「但是,伊利里歐,『篡奪者』可是在高價懸賞我的項上人頭啊,他可是試了又試,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他雇來的刺客緊盯我不放,我是最後的真龍傳人,只要我活著,他寢食難安。我們現在在暗處你或許感覺不到,可你知道若我出現在宴會裡,教篡奪者知道了,會給伱我帶來怎樣的風險?」
韋賽里斯表情嚴肅,說得煞有介事。
伊利里歐心想:【你在別的地方不是宴會參加的很殷勤嗎,那時怎麼不考慮這些?】他說:「許多達官顯赫都會出席盛宴,作東的主人自然要保護客人,事實上,這種拍賣宴會中客人們可以佩戴假面,您戴假面,我為您擔保,不會有人知道您是誰。」
「伊利里歐,你且自己去,若是真有龍蛋,能弄到手最好,弄不到也無所謂。」韋賽里斯決然做出回答,「或許你覺得我疑神疑鬼,但今時不同往日,我不能再冒風險了。」
韋賽里斯準備的話術總是充滿暗示,惹有心人遐思:【今時和往日有什麼不同,為什麼不能再冒風險?】
話說到這個份上,伊利里歐只得肅然垂頭:「陛下,請原諒我考慮不周。」
「這不怪你,伊利里歐。」韋賽里斯像個君主寬慰臣子似的,「你還不了解『篡奪者』的危險。我這些年未曾在一處地方落腳紮根,不曾定居,除了沒有找到堅定的擁王者,便是為了躲避追殺。如今好不容易有你這樣願意做事的擁王者,而我又.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過,我現下最需要的乃是時間,難得如今有這樣一個安全的居所,我不想輕易放棄。」
韋賽里斯的態度算是十分誠懇。
伊利里歐不得不接下他的話:「陛下,您的意願我已知曉,請原諒我的唐突。」
伊利里歐來的突然,去的也快,很快就告退離去。
韋賽里斯神情雖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心底卻是倍感壓力。面對伊利里歐一波接一波的試探,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可實際對上時還是無法輕鬆應付。伊利里歐的試探行為算得上激進,連龍蛋這種東西都捨得拿出來設謀,真有種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果決。
韋賽里斯理所當然認為伊利里歐是在設局於他,這傢伙話沒說死,龍蛋的消息估計只是放出來吸引韋賽里斯的餌料,真去參加所謂的宴會,遇到的人和事全在伊利里歐掌控,韋賽里斯缺乏情報,根本不知道伊利里歐會在宴會上為他設下什麼樣的陷阱。
這種時候韋賽里斯必須把節奏儘可能控制在自己這邊,少做少錯,他做出姿態按自己的節奏做事,反而會顯得有所倚仗,讓伊利里歐投鼠忌器。
他迫切的希望在丹妮莉絲身上的測試有所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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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妮莉絲不知道這會兒他在想什麼,她在垂頭思索剛才他跟伊利里歐說的話,那些熟悉的話語讓她恍惚間又把他對上了受雷擊前的模樣。想到他總說篡奪者派來的殺手緊追在後,然而丹妮這些年卻連半個刺客也沒見著;想到他口中念叨著真龍,對海對面王座的瘋狂渴求
她一時分不清他的話是真是假?對伊利里歐說的是否全是假話,對她說的悄悄話是否可以當真?
她好不容易攢起來與他並肩的勇氣不知不覺中在悄然潰散,丹妮怔怔地看著他,努力跟上他的步子,想要維持住她的勇氣。她努力清空腦袋裡的胡思亂想,再度對自己說:【我們是家人。】
他們在太陽底下又轉了幾圈。韋賽里斯今天不知怎麼了,專往太陽底下轉,丹妮被正午的大太陽曬得頭暈眼花,待到韋賽里斯忽然提議回去歇息時,丹妮心裡不由暗自鬆了口氣。
午飯後走了不少的路,又被猛烈陽光一曬,回到房間再坐在陰涼的窗邊沉默閉眼歇了一陣,丹妮就昏昏欲睡,很快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丹妮睡著後夢見了韋賽里斯。
開始的時候,夢中韋賽里斯又在打她、欺負她。她害怕得手足無措。她想從他身邊跑開,身體卻不聽使喚。他數度出手,把她打得踉蹌倒地。她渾身是血,閉眼呻吟。
忽聽一聲炸雷似的轟鳴,接著是一片恐怖的電閃。睜眼再看,韋賽里斯不再打她,他先沖她微笑,然後再沒看她一眼,邁著大步朝遠方走去,他的臉上充滿自信,腳步堅定,沒有回頭,離她越來越遠。她忽然覺得自己被拋棄,驚慌的想追上遠去的身影。可她腳下重的抬不起分毫。她低頭看去。還有一個韋賽里斯正滿臉猙獰扒在她鮮血淋漓的腿上,指甲摳進她的皮膚里,像要把她拖進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她愕然抬頭,遠去的另一個韋賽里斯已經不見蹤跡。
天際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黑暗大幕。
那片漆黑的黑暗大幕矗立在天地之間,龐然占據了她視野里的一切。
她的感官在某一刻陷入某種奇妙姿態,自己仿佛不是自己。
前所未有的驚慌從她心底湧現出來。
離開,快離開。
她聽到有聲音在喊。她尋找聲音的源頭,卻發現是自己的喉嚨在鼓動
到這丹妮便醒了,醒來時發現自己渾身顫抖,冷汗直流。夢裡讓她離開的餘音仿佛還在腦海里迴蕩。
「怎麼,做噩夢了?」
這時,她聽見韋賽里斯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丹妮一時悚然。
抬眼看去,韋賽里斯正端坐在對面靠窗的茶座看著她,仿佛審視。陽光從他背後照下,陰影籠罩在他的面容上。
丹妮腦海里的餘音漸漸細不可聞,仿佛幻聽,耳朵傳進了韋賽里斯的關切問候:「丹妮,你的臉色很差,你還好嗎?」
聽到他的關切問候,丹妮紛亂的心迅速緩了下來,噩夢帶來的恐懼仿佛被剝離開去。
「是個噩夢。」她說,她很快回想到韋賽里斯今天在臨海亭子裡的悄聲低語。【如果你感受到什麼不尋常或夢到了什麼,記住它,找機會悄悄告訴我。】他的話才說過不久,她就做了個不尋常的夢。某種求索的好奇心和不踏實的情緒讓丹妮急於獲得某種答案,她甚至不知道問題是什麼,但她需要答案。她聲音低下來,悄悄話似的。「我夢到」
可話到嘴邊丹妮又不知該怎麼說了,她覺得夢裡關於韋賽里斯的部分一定會讓他生氣,她會否喚醒他的「睡龍之怒」?
二十多天的突然改觀比起數以年計的恐懼陰影過於短暫,她的勇氣只能支撐她到這裡了。
韋賽里斯看丹妮莉絲欲言又止的模樣,不慌不忙的湊到近前,雙手自然而然的伸向她的手溫柔握住,他臉上露出溫和笑容,仿佛安慰般對她說道:「我猜,你夢到我了?」
「.」丹妮緊張的垂下眼睛,不敢直視。
「我在夢裡打你了嗎?」韋賽里斯語氣溫柔,他等了等,見丹妮不知如何作答,便順勢充滿歉意說道,「對不起。」
「.」丹妮一時不知所措。
「那些都過去了,」韋賽里斯的手握的更緊了些,「我向你許諾,丹妮,以後再不會發生那種事。我們是家人,是這世界上彼此唯一的親人。」
韋賽里斯牽引著丹妮的手緩緩從桌上移到身前,他湊得更近,仿佛要貼到丹妮莉絲身上,他輕聲細語在丹妮耳邊呢喃:「我知道你會有無數疑問,但是,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更美好的未來。」
韋賽里斯呼出的溫熱氣息讓丹妮的耳朵燒得通紅,她一時屏住了呼吸,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毫無頭緒,也毫無準備。她腦子裡忽然蹦出征服者伊耿和他的姐妹王后的故事。
可沒等她想明白為什麼突然想到這些。她被韋賽里斯緊握的手忽地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這打斷了丹妮的思緒。
很快,丹妮發現韋賽里斯只是安慰似的將她輕輕擁抱,他抓住她的手,悄悄用別針從她手指指肚扎出血滴。
「別害怕,丹妮。」韋賽里斯的聲音大了起來,語氣溫柔,像在安慰,「別害怕。」
丹妮的臉貼在韋賽里斯胸膛,她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察覺韋賽里斯握著她手的雙手中的一隻從她手上移開,而後落到她的頭上,仿佛在親昵抱住她的頭。
但丹妮非常清楚知道韋賽里斯是在把從她手指刮下的血滴送到嘴裡。
丹妮聽到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一時分不清那是自己的,還是韋賽里斯的。
這個另有目的的擁抱持續了有一陣子,直到丹妮耳邊的心跳聲徹底平緩,直到她茫然的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做什麼,韋賽里斯的聲音才從頭頂傳來:「好些了嗎?」
他們結束擁抱,丹妮這才有空間抬頭看韋賽里斯的臉。她看見他正一臉關切的看著她。
「好多了。」除此之外,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入夜,丹妮都沒能從患得患失和迷惘交織的胡思亂想中解脫出來,她已經知道韋賽里斯大聲說出來的話半真半假,且多半不是出自真心,可他悄聲對她說是真話嗎?
她不知道,也不願想。
【我們是家人。】睡前,丹妮再度對自己說。【我們是這世上彼此唯一的親人。】
等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她午間所做的夢又接續上了。
只是這時兩個韋賽里斯都已不見,只她自己孤身一人處於一片虛無之中,天際是那片看不到盡頭的黑暗大幕。
某一刻,她感到自己同時身處不同位置。她的一半在黑暗大幕里,紫色塵埃自她的身體湧出,被飄渺深邃的黑暗漩渦吞噬,最後如點點星光在黑暗大幕中逐漸消散。她的另一半在黑暗大幕外,看著黑暗深淵中星光點點的紫色塵埃逐漸消散。
隨著紫色塵埃被剝離,黑暗大幕里的那一半漸漸無法感察,仿佛幻覺,她的身體隱隱發燙,她垂下頭,看到自己身上散布著點點火星,她感到有火星的地方正發散灼熱息流,但這絲毫沒有讓她感到痛苦,反而有種用滾燙熱水清洗身體的舒適感覺。
恍惚間,她能感覺到皮膚里溫暖的血液流動。
她覺得這溫暖像母親的懷抱,儘管她從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