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是什麼？
這是困擾葉無憂很久的一個問題。
而眼下，一切似乎都將得到解答。
靜謐的空間中，兩道身影彼此席地而坐。
蒼老話音響起。
「還記得我先前所說，因為我的一意孤行，所以……」
話語沒有再說下去，但葉無憂卻是知道對方的意思。
可直到下一句話響起在葉無憂耳畔，卻是讓他有些神色錯愕。
「但你知道麼，其實……我當時並沒有很傷心。」
蒼老的葉無憂此刻頭顱微微低垂，凌亂不堪的灰白髮絲隨意垂落，遮蔽了他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只能聽見對方那自嘲的話語。
「當時我踏足七境，領悟【無壽者相】，在先前，你應該已經體驗過那一重境界了吧？」
葉無憂點了點頭，但不知道對方說此事是何意。
「你可能覺得沒什麼，畢竟【無壽者相】給你帶來的並非是如【無人相】這般的力量，它只是讓你勘破虛妄，讓你知曉更多，看見更多……」
「求知嘛，修行修行，心如蓮花不著水，又如日月不住空，求知，本就是修行的一環。」
「這一切似乎沒有什麼不對。」
話音微微一頓，再度開口。
「初始我也是這般認為的，可踏足七境僅僅是個開始，【無壽者相】與其餘三重境界皆不同，它一直存在，你所看見的，你所聽見的，都有答案。」
「隨著境界愈發提高，對於【無壽者相】的領悟便愈發深入，我能窺見的一切也愈多，但看見的越多，知曉的越多，我便愈發看淡一切。」
「如何形容這種感覺？或許就如同看待螻蟻，他人的思緒與想法完全無法與你相提並論，我看待他人的目光愈發奇怪，世間芸芸眾生，在我眼中就如同會說話的猴子差不多，就你想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人們怎麼會沉浸於雙修呢？」
奇怪？
雙修怎麼奇怪？
葉無憂目光閃爍，卻是直接反駁。
「雙修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
「你方才不是說你不喜歡雙修麼？」
「我……我自然不喜歡雙修，但雙修是，是人們繁衍的手段。」葉無憂認真道。
蒼老的葉無憂呵呵一笑，閉目一瞬，隨後道。
「繁衍……說的挺好，但就如同你對於雙修的看法是人性本能的繁衍，但在我的眼中，你知道看見的是什麼嗎？」
「雄性付出精力與時間，換得數息的廉價快感，而母體受孕，孕育而生的嬰童吸食的卻是母體的養分，母體為此虛弱，嬰童本質是以寄生的方式降臨。」
「你不覺得，這種繁衍的方式很不合理麼？如果只是想要進行『繁衍』，保證族群的存續，那麼這世間有很多方法，比如說神道柱【複製】，比如說【生】……」
葉無憂此刻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停，不要說了，我……無法理解你這種思緒。」
無法理解麼？
蒼老的面容輕輕抬起，渾濁目中滿是複雜，他輕輕嘆息道。
「是啊，我如今也不能理解，可我當時，就是這樣的想法，同一個事物在我眼中，和你們看見的，都不相同。」
「那不是一個人該有的思緒，我看待這一切的問題時，似乎並未將自身擺放在人的位置上。」
「所以，清寒，白露，洛玥……在我眼中，不過是累贅罷了。」
老者說著，伸出乾枯的手，在身前地面上緩緩寫下一行字。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無憂亦無怖……
葉無憂目光靜靜望著那一行小字。
自己，絕對不能再度變成那副模樣。
身前話音再度傳來。
「這就是【無壽者相】，它遠比其餘三重境界更為可怕，它扭曲了我的認知，改變了我作為人的想法，我幾乎喪失了生而為人應該有的情感，在心間剩下的，只有目標，只有將那群餘孽盡數清除的目標。」
「而我當時，並沒有絲毫察覺異樣。」
「直到此後，我終於做到了那一切，完成了目標後，一個人安靜了不知多少年，我才忽而意識到了這一切，不對勁。」
葉無憂默默聽著，他腦海中回想起了自己當時踏入七境，踏足【無壽者相】的感受。
畸形的求知慾。
求知慾勝過了其餘一切。
令他不自覺想要追尋更多，更多。
但他此刻也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望向身前的老者，問道。
「你如今思維正常，是你已然不受【無壽者相】影響，還是……」
「是我已經擺脫了旁白。」
話音微微一頓，老葉無憂笑道。
「在陸青山的幫助下。」
「所以你才讓我去找他，可他又為何一定會幫我呢……」葉無憂眼中露出思索。
兩個陸青山，不能同等看待。
「他會的。」
老葉無憂笑道，沒有過多解釋。
「至於你問我旁白是什麼，在我眼中，旁白是人，真真切切的人，會被揍哭，會流血，甚至會……高潮，呵呵。」
說到這，老葉無憂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
「但你沒有經歷這一切，顯然還無法理解，等到你踏足七境，嘗試融道於身，才能真正知曉。」
「但就用你現在都能聽懂的話來說吧。」
葉無憂指尖掠過灰白髮絲，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他輕輕開口。
「腦海中的旁白，其實也不過是一尊詭異罷了。」
葉無憂目光微微一頓，隨後露出複雜。
答案被揭曉。
但心中並未有太多情緒。
或許是早有懷疑，也或許是早有提防。
他只是默默嘆息了一聲。
「我的修行旁白，是詭異麼……」
老無憂神色平淡，閉目思索了幾息。
「眼下我們的對話，旁白無法窺探，也不知曉發生了這一切。」
「但當此地消散，靜止的時間開始流轉，你心間的想法會被它盡數知曉。」
「所以，你必須忘了這一切，用你的【遺忘】，讓自己全部忘卻。」
忘了這一切？
葉無憂眼中露出濃郁的不解，但隨即愕然。
對啊。
旁白能窺探自己心間想法，那麼自己對它的提防，如今的對話，包括可能的方法，都會被其知曉。
可若是忘記這一切，那又當如何擺脫旁白？
這是一個死結！
葉無憂此刻眼眸微微閃爍，閃爍的眼眸之下是深深的迷茫。
「而且，方法是什麼？你只讓我找陸青山，但方法呢？為什麼你沒有與我說？」
老無憂搖了搖頭，伸出手，點了點那本古舊的小冊子。
「方法都在這裡面了。」
「你只要將其拿給陸青山，他便會幫你做到這一切。」
想了想，老葉無憂此刻伸手，指尖在地面上再度刻畫兩行小字。
【不要打開】
【給陸青山】
「之後，你遺忘今日我與你所說的一切，發生的一切，但只要記住這兩句話便好了。」
「只要你不打開，不看見裡面的內容，旁白也無法知曉。」
葉無憂神色沉重了幾分。
這般舉動，就是將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他人身上了。
哪怕那人是陸青山……
老葉無憂此刻忽而起身，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踉蹡，但隨即穩住了身形。
「最後還有一點時間，你且先打開看一看內容，清寒身上的異常，也記錄在其內……」
蒼老的目光從洛清寒身上移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老葉無憂緩緩道。
「就當多記住一件事吧，看好清寒，無論發生怎樣的矛盾，都要看好她。」
「矛盾……我與她又吵架了麼？」
「我不知道，這只是我的直覺而已，因為，接下來的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葉無憂愣了愣，隨後點了點頭。
「會的。」
他會看好洛清寒。
蒼老的身影此刻站在原地，目光在周圍不斷打量，在兩道身影之上，久久凝望。
葉無憂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抬頭，望向身前的老者。
「如果一切都改變，那麼你……」
老葉無憂此刻沙啞笑道。
「過去被改變，那麼未來自然也會改變，我消除了過去，相當愉悅修正了過去的自己，未來的我，自然也不存在了，很經典的悖論，想來我不需要過多解釋吧？」
確實不需要。
葉無憂沒有再說話，可老者此刻卻是極為認真的看著葉無憂，沙啞開口。
「絕對不要踏入【無壽者相】。」
葉無憂怔了怔，隨後點了點頭，笑道。
「當然，這句話也要記下來麼？」
「記下來吧。」
雖說有些多此一舉了，如果自己擺脫了旁白，還談什麼【無壽者相】
「還有沒有要記錄的，你先說好。」葉無憂總感覺自己有點不靠譜。
「應該沒有了。」
「應該？」葉無憂話音有些懷疑。
老葉無憂目光淡然。
「你還想聽什麼，我倒是知曉挺多的。」
葉無憂撇了撇嘴。
「例如？」
老無憂雙手負後，目中露出深思。
「文曲。」他淡淡道。
「嗯？是那位星君，就眼下外面那位？」葉無憂猛然打起精神。
這可是位強敵啊。
如果有對方的情報，那自然最好不過了。
話音再度響起。
只見他緩緩開口，語氣極為認真。
「文曲，她真的是萬年處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