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場提供的飯自然不咋地,一碗清澈見底的米湯,兩個有些發苦的雜菜窩窩頭。
顧玉穿過來後,養尊處優了近十年,這種東西猛地一吃的確難以下咽。
平沙有先見之明,從懷裡掏出兩張芝麻油餅子遞給顧玉。
顧玉拿了一個道:「另一個你吃。」
平沙始終記著尊卑,推脫著不肯吃。
直到顧玉皺起眉頭,道:「讓你吃你就吃,一頓而已,晚上回去想吃什麼沒有。」
顧玉留意著劉大哥在跟人竊竊私語,便小口小口咬著餅子琢磨,怎麼讓這悶在被子裡的火徹底燒起來。
正想著,不遠處傳來一陣爆笑,一群人圍坐在掃把星身邊,不知在說什麼,每個人都喜笑顏開。
有些人就是這樣,走到哪裡都是焦點。短短一個上午,掃把星就有了眾星捧月之相。
看著他得意的表情,顧玉就不得意了。
她看了一眼正端著飯過來的一個記帳監工,給平沙一個眼神。
平沙兩三口就把餅子吃完,碗裡的米湯一飲而盡,用手背擦了擦嘴就站起身來。
一旁正跟人說話的君澤留意到這裡的動靜,目光閃了閃,轉頭繼續剛才的話題。
下午時顧玉這邊煎鹽的鹽工們明顯沉默不少,一旁記帳的監工不停往茅廁跑,耽誤不少事。
平沙見狀趕緊帶著顧玉過去,塞給他一小袋鹽道:「大哥,你身子不舒服,就讓我表弟先替替你吧,她讀過書,記帳自然不在話下。」
監工本來就鬧肚子,見有人能幫他當然求之不得,簡單跟顧玉說了說後,就又捂著肚子走了。
顧玉為人低調,除了掃把星不怎麼與人交惡。
反倒在這麼個小地方,把小人得志發揮得淋漓盡致。
每一鍋鹽的好壞都由顧玉決定,她拿著個小本本往掃把星那裡走去。
掃把星正拉風箱拉得起勁兒,顧玉往鍋里看了一眼,嘴裡發出「嘖」的聲音。
然後搖搖頭走了。
在煎鹽的一眾鹽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這人什麼意思。
不一會兒,拉肚子的監工過來,指著君澤的鼻子讓他去抬滷水。
君澤插著腰道:「為什麼?」
監工道:「你還好意思問,把鹽煎壞了幾鍋了?」
君澤只想一腳把這個監工踹趴下,踩著他的臉問:你知道爺是誰嗎?敢這麼跟爺說話。
轉眼看到顧玉狐狸一樣的表情,於是冷笑一聲,道:「是,我這就去抬。」
來回抬了十幾桶下來,看到顧玉搖著蒲扇坐在那裡好不自在。
平沙還在四處點火,上午顧玉待著的那一塊兒的鹽工們都低頭竊竊私語,隱隱有了燎原之勢,周遭的鹽工也蠢蠢欲動。
管事發現今天下午的鹽場格外安靜,往日眾人有抱怨,有說笑,偶爾還會呼喊著號子。
他沒怎麼放在心上,都是干粗活的人,能翻出什麼大浪來。
君澤再次抬了一桶滷水過來,一邊有個鹽工笑著跟他說:「小兄弟,你這是哪裡得罪監工了,讓你一個人跑這麼多趟抬滷水?」
君澤把桶里的滷水倒進鍋里,看了一眼外邊坐著在草棚下,拿著小本本,正對他一臉挑釁的顧玉。
於是指了一下自己的臉,對這個鹽工道:「看到我臉上這傷沒?」
那個鹽工道:「看到了,一早就看到了,我還在想誰下手那麼狠,把你打成這樣。」
君澤下巴一抬,示意鹽工往顧玉那裡看,道:「我臉上的傷就是那孫子打的。」
鹽工道:「多大仇多大怨啊,把你打成這樣。」
君澤勾唇一笑,道:「我欠她錢還不上,她非讓我以身還債,我不同意,她就把我打成這樣了,不過雖然挨了一頓打,我還是保住了貞節。這不,她拼命給我安排活計,是逼我屈服於她吶。」
鹽工嘖嘖稱奇:「你又不是小娘子,做什麼要你以身還債。」
君澤搖搖頭,小聲道:「她啊,好男風。」
那鹽工驚愕道:「還有這等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鹽工來回看了看兩人,道:「不過看你倆這身材相貌,你一定是上面那個。」
君澤一笑:「上面又怎麼樣,我對那孫子可沒半點興趣。」
鹽工哈哈一笑。
君澤繼續道:「我上午跟你說的那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那鹽工咽了咽口水,繼續幹活沒說話。
君澤跟他說話期間,旁邊幾個鹽工也都聽見了,都是一副踟躕的樣子。
君澤把桶放下,朝著顧玉走去。
此時的顧玉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草棚裡面,鹽場火熱,她把蒲扇搖得嘩嘩作響,也沒得來一點清涼。
看到掃把星走過來,四目相對,碰撞出不少火花。
「打一架。」君澤走到她面前道。
顧玉抬頭,看到掃把星臉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是她昨天打出來的傷痕。
今天掃把星雖然沒打赤膊,但畢竟天熱,上衣的衣襟半敞著,露出裡面精壯的胸肌。
一滴汗滑落,很快隱沒在衣襟里。
油膩。
顧玉在心裡默默吐槽,這個人,多看一眼,都是對她眼睛的侮辱。
君澤低著頭看顧玉。
她嘴角一點兒淤青十分滑稽。
上午幹活兒出了很多汗,她臉上不知道塗的什麼髒東西,被汗水暈開,臉上脖子上一片兒白一片兒黑的。
哪兒還有半分在京都時氣質出塵的翩翩公子樣兒。
真髒。
君澤有些嫌棄。
顧玉越過君澤,看到不遠處暗自躁動的勞工,平沙還在裡面跟人交頭接耳。
時間差不多了。
她漫不經心道:「怎麼打?」
「砰」一聲。
眾人聞聲看過來。
君澤一腳把顧玉身前的桌子踢了個粉碎。
顧玉站起身來,大聲道:「你想幹什麼?」
君澤咧開嘴一笑:「我們要去內鹽場做工。」
顧玉很上道,大聲喝道:「為什麼要去內鹽場做工?」
君澤道:「內鹽場有銀礦,這鹽場是我們一塊兒開採的,裡面的銀礦我們也有份兒,憑什麼他們悶聲發大財,我們只能在這裡幹活兒,我們不服。」
顧玉心道,這麼離譜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