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澤瞪大了眼睛,身子僵硬。
懷裡的顧玉像是燙手山芋一樣,扔也不是,抱著也不是。
第一次為自己的嘴欠而懊惱。
他也太不是東西了點,顧玉病成這樣,他還想著占顧玉便宜。
他小心翼翼攬著顧玉的身子,安慰他道:「馬上就到家了,乖,回去上了藥就不疼了。」
顧玉嘴裡嘟囔了一句話,他低著頭過去聽。
上一句沒聽到,這一句聽得一清二楚。
「你怎麼不去死。」
一瞬間君澤以為顧玉反應過來了,正想替自己辯解一下,顧玉又陷入昏迷之中。
混沌的夢境裡,顧玉看到了一個小口小口吃蛋糕的小女孩,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世界只剩下蛋糕的甜味。
轉眼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笑著帶她上車,用勺子挖下一小塊兒蛋糕放進她嘴裡,很溫柔地說道:
「你爸爸已經把你賣給我了,從今往後,你想吃多少蛋糕就吃多少。」
她高興極了,被餵著吃完一整塊兒蛋糕,還意猶未盡地用舌頭舔了舔嘴角。
天真地問:「真的嗎?我喜歡吃草莓味兒的。」
那人一臉慈愛,溫柔道:「真的。」
她如願以償地吃到了草莓味兒的蛋糕。
在被送上手術台前。
手術刀劃破她的皮膚,因為打了麻藥,一點兒都不疼,只是冰冷的刀刃攪動身體器官時,她有些發抖。
君澤察覺到懷裡的顧玉像是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夢魘,淚水不斷往下流,牙關緊咬,怎麼叫都叫不醒。
馬車到了顧府,君澤拍了拍顧玉的臉著急道:「顧玉,到家了。」
顧玉身體迸發出一股力量,一把把他撲倒,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猩紅的眼裡儘是殺意。
「去死吧!」
這是顧玉第二次掐他的脖子,但是這回他不敢再給顧玉肚子一拳,一個手刀砍向她的後頸,直接把她砍暈過去。
君澤劫後餘生,摸著自己火辣辣疼的脖子,罵道:「奶奶的,就算我占了你一小下便宜,你也不至於對我下死手啊。」
他背起顧玉下了馬車,大夫人聞訊趕來,看到昏迷不醒的顧玉臉色一白,道:「勞王爺將我家孩子送了回來。」
說著又對身邊的落雁道:「扶世子回屋。」
君澤看了眼落雁的小身板,道:「送佛送到西,我直接把她背回屋吧。」
大夫人勉強撐起笑臉,道:「多謝王爺。」
顧玉的院子名為慎獨院,取自「君子慎獨」。
跟他的鶴立院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院子不大,小徑幽深,竹林颯颯,處處透著一種清雅感。
回到屋裡,君澤把顧玉放到床上,看大夫人站在後面,不悅道:「府醫呢?」
大夫人如夢初醒,趕忙吩咐侍女去叫冷大夫。
看到君澤大馬橫刀坐在椅子上,還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她心裡忐忑,又不敢下逐客令。
冷大夫匆匆趕來,給顧玉把了脈,花白的眉毛皺在一塊兒,滿臉憂色道:「不容樂觀,得趕快上藥。」
大夫人暗中撇了一眼賴在那兒不走的君澤,對冷大夫使了個眼色。
冷大夫當即道:「老朽要給顧世子施針,這是獨門針法,不可示人,老朽斗膽請王爺在外等候。」
君澤道:「怕什麼,本王又不會醫術,就是看了也學不會。」
大夫人和冷大夫同時沉默,大有他不走,就不會對顧玉施針的意思。
君澤壓抑住心裡的火氣,背著手走了出去。
之前還道顧玉矯情,沒想到她家裡人更矯情。
誰稀罕看一個糟老頭子的破針法。
逍遙王是貴客,大夫人只能拋下顧玉去前廳招待他。
蘇姨娘聽到消息趕來給顧玉上了藥,看著女兒血肉模糊的背哭得不能自抑。
大夫人在前廳陪著逍遙王喝了一杯茶又一杯茶,放心不下顧玉,又脫不開身。
君澤本想等顧玉醒來再走,但是長公主很快趕來顧府,親自捉他回去。
蘇縣令跟在長公主後面,高懷跟在蘇縣令後面。幾人聽到顧玉是因為高燒暈倒,才收起一臉譴責的表情。
君澤忍不住磨自己的後槽牙,這個腦殘,真會壞事兒。
長公主的表情堪比墨汁,在母親大人的血脈壓制下,君澤不情不願地走了。
臨走時還特意交代,顧玉醒了不要讓他再去官衙或者陽康書苑了,好好養身子要緊。
大夫人把長公主送出門,聽她意有所指地說:「顧世子明年就要及冠了吧,可有相中的貴女?」
大夫人斂眉道:「正在相看,終究要看孩子的意願。」
長公主笑道:「這話不對,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嘛,未經人事,哪兒懂得輕重好壞,親事上還是要咱們當母親的多操心。您說是不是,顧夫人。」
畢竟是浸潤權勢多年的長公主,真要向大夫人施壓,她還真有點頂不住,只能道:「長公主說的是。」
長公主笑意這才真切了些,扶上大夫人的手,在上馬車前道:「顧世子乃人中龍鳳,但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是先成家,再立業才好。」
坐在裡面的君澤聽了這話,忍不住皺眉,掀開帘子道:「娘,您管天管地,怎麼還管顧世子成不成家?」
長公主臉上的笑僵住了,她斜眼瞥了一眼兒子,繼續對大夫人道:「本宮手裡有京都貴女的花名冊,品行家世一應俱全,隔天本宮送來顧府。」
大夫人屈身行禮,道:「多謝長公主,長公主慢走。」
看到長公主府的車馬走遠了,大夫人才向蘇縣令和高懷打聽清楚了今天在陽康書苑發生的事。
心裡有了另一番計較。
等蘇縣令跟高懷也走了,她才憂心忡忡地往顧玉那裡走去。
顧玉已經上了藥,但是身上的燒還沒有退。蘇姨娘不斷用溫水給她擦拭身體。
大夫人走到床邊,接過巾帕,道:「我來吧,你先去休息。」
蘇姨娘沒打算離開,只是想去換盆水。
剛站起身,衣角就被顧玉拉住。
她在夢裡啜泣道:「娘,別走。」
顧玉從來沒有叫過娘,往日裡叫大夫人為母親,叫蘇姨娘為姨娘。
這聲娘不知道叫的是誰,或許是同時叫的她們兩人。
蘇姨娘摸了摸她的頭髮,淚眼盈盈道:「玉兒,娘不走。」
睡夢中的顧玉眉頭才稍微放開。
一直忙到深夜,顧玉的額頭總算不那麼熱了。
怕病情反覆,大夫人和蘇姨娘還在她身邊守著。
房間寂靜,顧玉悄悄睜開眼,眼裡哪兒還有一絲迷茫。
她看到嫡母和姨娘都在,她輕輕舒口氣。
小心把枕頭下的兩個香囊拿出來,一個是阿姐給她做的,一個是妹妹繡的。
放在鼻尖深吸一口,仿佛她們也在。
所以,她還是那個會為了一小塊兒蛋糕,就能咬破舌頭的人啊。
什麼清熱丹,憑她這半吊子醫術做出來的丹藥,療效如何她自己還不清楚嗎?
只是沒想到病勢洶洶,她會暈倒在陽康書苑。
還以為能撐到回家...
希望意識昏沉的時候,沒有在掃把星那裡發生什麼脫離掌控的事。
她把兩枚香囊揣到懷裡,再次看了看大夫人和蘇姨娘,滿意地合上眼。
苦肉計騙來的溫情,也是溫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