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牡丹筵在清談會前兩天舉行。
原本長公主計劃牡丹筵放在清談會之後,那時才是牡丹開得最好的時候。
現在為了壓朱見春的消息,把牡丹筵提前,為牡丹筵準備的那些牡丹還沒開放。
世家勛貴想做什麼事,不必考慮太多,千金萬兩投擲下去,各地的牡丹像潮水一般送入京郊皇莊。
顧瓊為了牡丹筵激動得昨晚都沒睡好,侍女桑芽正在為她上珍珠粉,以遮蓋眼下的黑眼圈。
顧玉從外面進來,接過桑芽手上的活,拿起黛粉就要為妹妹畫眉。
妹妹笑彎了眼睛:「哥哥,桑芽好不容易給我畫好的妝,可別給我弄壞了。」
顧玉道:「不會。」
下筆平穩,沒幾下,顧瓊就照向鏡子,裡面裝著兩個十分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人。
坐著的那位鳳眼微彎,長眉若柳。
站著的那位鳳眼上挑,不笑時自帶一股清冷矜貴。
顧玉就聽妹妹笑道:「『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以後的嫂子可有福了。」
她也是一笑,打開妹妹的梳妝檯,一個釵一個簪地給她試戴。
她喜歡給妹妹打扮,就像是她在給自己打扮一樣。
最後選定了四蝶紛飛銀步搖,配上鵝黃色的絹花,身上穿著一水杏黃的齊腰襦裙,清新俏麗。
顧瓊揶揄她道:「今日哥哥的衣服倒是換了個顏色,可是為了吸引漂亮的貴女?」
顧玉低頭看了看,早上穿衣服時,想到君澤之前笑她穿一天到晚一身綠,便報復似的穿了個暗紅繡銀線的騎裝。
其實穿上她就有些後悔了,憑什麼自己穿個衣服也要被那人嘲笑。
猶豫了幾下還是沒換回來,倒顯得她因這句話多糾結似的。
帶上顧瓊到了京郊的皇莊,自有接待貴人的侍從引路進去。
江南學子大半都未娶親,成群結隊過來。
雖然明面上貴子與學子不做區分,但是侍從很有眼力見,兩方人引向不同的場域。
皇莊裡各處都是雍容華貴的牡丹,許多珍稀品種被隨意擺在路邊。
真正的重頭戲在筵席上,聽說今年培養出了「冠世墨玉牡丹」,現在被黑布遮蓋著,等會兒會揭開供眾人賞玩。
一個侍從頭頂著一盆花路過,腳被絆了下,那盆花直直向她們砸來。
顧玉凌空一腳把那盆花踢飛出去,轉頭問道:「瓊兒,沒事吧。」
顧瓊搖搖頭。
那個侍從身子一歪,擦著她的衣服摔了下去,而後跪地請罪道:「小的無心之失,貴人贖罪。」
顧玉看了他一眼,沒有過多怪罪。便帶著妹妹走了。
松陽遙遙看到這一幕,心裡泛酸,不由轉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表哥君澤。
剛好聽他道:「顧玉看著娘們唧唧的,身手倒是敏捷。」
松陽滿頭黑線,貨比貨得扔,哥哥比哥哥更得扔。
要是那盆花砸的是她,君澤表哥別說幫她踢飛了,不捂著肚子笑話她蠢就夠了。
再看顧世子,跟她妹妹說話那麼溫和,滿臉微笑如春水消融。自家表哥一副好相貌,偏偏長著一張氣人的嘴。
想到之前答應過顧玉的事,松陽迎面走向她們。
顧玉看見松陽,下意識想閃躲,又生生止住,有些話總要說清楚的,她在現代遇到過很多海王,都是有了女朋友或者妻子,還跟其他女孩藕斷絲連。
她不齒這種行為,也不想讓松陽的一顆心錯付給她。
松陽三步並兩步過來,湊近了看到她們兩人相似的容貌先是愣了一下。
又對顧瓊道:「這位便是顧家姐姐吧。」
顧玉跟妹妹介紹道:「這位是松陽郡主。」
顧瓊點點頭,她對松陽有印象,在金帶河的樓閣上,見到這位肆意張揚的女孩,令她頗為震撼。
松陽屈膝行禮:「我是來給顧姐姐道歉的,是我不對,不該在知道董長茂有婚約的情況下還跟他糾纏不清,望顧姐姐見諒。」
顧瓊嚇了一跳,她早就對董長茂死心了,反而對這個松陽郡主很有好感,覺得她活出了女子另一種姿態。
顧瓊趕快去扶她:「郡主言重了,也多虧了郡主,才讓我視清董長茂的面目。」
松陽有些驚訝,她做的事不太光彩,已經做好了被顧瓊這個苦主奚落的準備,要不是因為想博得顧玉好感,她也不會來道歉,意外道:「你真這麼想?」
顧瓊點點頭。
松陽臉色明媚起來,道:「那就好,你不知道,那天我把董長茂抽得可慘了,他躲都沒處躲,最後跳到河裡,成了落湯雞。也算是替你出氣了。」
顧瓊被松陽感染,眼睛也彎起來。
松陽忽然扭捏道:「我能不能跟你哥哥說幾句話。」
顧玉看到妹妹眼裡迸發出八卦的光,在心裡嘆口氣,這丫頭,怕是又在想讓她找嫂子的事。
顧瓊很有眼色道:「我先去一邊,哥哥,郡主你們慢聊。」
說完就腳步輕快去一旁賞花。
顧玉看著眼前的松陽,已經猜到了松陽的目的。
果然,聽松陽酸溜溜道:「聽說顧世子新收了一門美妾,日子過得好不自在。」
她有心斷了松陽的念想,說出來的話很是殘忍:「嵐煙是個很好的姑娘,我很喜歡,打算等她有孕了,就抬她做貴妾。」
松陽因為顧玉納妾難過了好久,甚至抱著她可能是被嵐煙賴上的想法,現在聽她親口說出她有多喜歡嵐煙,更是滿腔委屈無處訴。
小聲罵道:「你們男人果然都一個樣,有了妻子還不夠,再把一個個女孩納進門,左擁右抱,好不瀟灑,又有誰知,與人共事一夫的苦。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松陽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顧玉一時間手足無措,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人能說出這麼先進的話,松陽簡直是女性平權之光。
她不想打擊松陽這種平權積極性,只好道:「實不相瞞,我對嵐煙姑娘一往情深,若有可能,我願終身不娶,只此一人攜手到老。」
「哎呀呀,沒想到顧世子還是個痴情種啊。」
看到掃把星從松陽身後搖著扇子走來,顧玉眼皮一跳,看來今日又要倒霉了。
君澤緩緩從後面走過來,繼續道:「我還當顧世子穿這一身紅是來招蜂引蝶的,沒想到顧世子已經對家中美妾情深不渝。松陽啊,你跟顧世子玩玩可以,還是別費心思了。」
掃把星果然一張嘴就沒好話說,顧玉心裡跑過一萬匹馬。
什麼叫招蜂引蝶?什麼又叫玩玩可以?
松陽心裡的小鹿剛撞死在顧玉身上,就被毒舌表哥奚落,臊得滿臉通紅。
她特地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因為她覺得顧玉喜歡這個顏色,到了才知道,顧玉換了一身銀紅,想到之前顧玉還騙她說今天不來,不就是為了躲她嗎?
費心思迎合顧玉,倒顯得她自作多情。
就像表哥說的,這心思,不費也罷。
松陽故作毫不在意,道:「好啊,以後有機會,我來跟顧世子玩玩。」
顧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話就是放到現代來說也是十分驚世駭俗。
「不愧是我的表妹,拿得起,放得下,玩得花。顧世子貌比潘安,松陽你跟她玩玩可一點都不虧。」君澤繼續補刀。
顧玉急了,她可一點都不想跟松陽玩玩,道:「王爺自己風流自己的,別教壞了松陽郡主。」
君澤搖著摺扇走近她,欠揍地說:「本王的表妹,本王想怎麼教就怎麼教,不勞顧世子費心。
牡丹筵開始的時間差不多了,侍從們正在引導男子和女子分開,她沒來得及囑咐些什麼,就看見妹妹跟著侍從走了。
松陽見狀也要走,不知為何,顧玉心頭猛地一跳,忽然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預感並不是掃把星帶來的那種,而是一瞬間的窒息、恐懼。
仿佛會有災禍發生。
她趕緊對松陽道:「我妹妹沒怎麼出過門,還望郡主在女席那邊多照看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