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長芳道:「哪兒有什麼過節,還不是我娘叫我過去相看時...」
董長芳突然止住了話頭。
嵐煙小聲道:「啊,松陽郡主竟然還跟您相看過,那她為何來此鞭打董大公子,還說...」
還說那些不清不楚的話。
董長芳也忽然意識過來,松陽郡主,嵐煙姑娘...
想到庶兄以往什麼都要搶自己一頭的作風,此刻,董長芳還有什麼不明白。
從前母親叫他不要對這個庶兄過於寬厚,他卻只記著父親所說,兄友弟恭之類的教誨,對庶兄多番忍讓。
可是現在這個庶兄不僅連他喜歡的姑娘都要染指,還蓄意勾引母親給他相看過的郡主。
為什麼?
他自認從小到大沒有對不起庶兄的地方,還總是在母親面前替庶兄說好話,為什麼庶兄依然對他多番瞧不起,還要用無辜的女孩子來欺辱他。
董長芳渾身冰冷,耳畔嘈雜的聲音響起,等松陽郡主走得看不見人影,才有人敢喚僕從下水救董長茂。
他看到他的庶兄被人撈上來,渾身鮮血淋漓,奄奄一息,樣子好不悽慘。
有人對他道:「董二公子,這是你家人,快把他帶回去吧,別讓他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董長芳卻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真誠相待的庶兄竟是這麼一條毒蛇,況且庶兄可是還跟鎮國公府有婚約啊。
那可是連他母親都忍不住泛酸的鎮國公府三小姐。
母親當時說,剛瞧上這麼個好姑娘,就被你庶兄的姨娘搶了先,罷了罷了,那顧三小姐的姨娘也是個拎不清的,為娘再給你挑別家的吧。
這麼多次,難道都是巧合嗎?
看著趴在地上死狗一樣的庶兄,董長芳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反感。
噁心。
太噁心了。
是不是只要跟自己沾邊的東西,庶兄他都要搶去。
「嵐煙先告辭了。」
嵐煙姑娘的話把董長芳從強烈的情緒中喚醒。
看著嵐煙受驚發白的面容,董長芳張張口,想說點什麼,嵐煙姑娘就被費酒樓里的僕從簇擁著下船。
等到嵐煙已經上了岸,董長芳趴在欄杆上,才終於鼓起勇氣喊道:「嵐煙姑娘,我回去就好好讀書,爭取有一日能答上你的三問,名正言順去見你。」
嵐煙的腳步一頓,眼底浮現一絲憐憫,又很快消散,並沒有回應他的話。
董長芳沒有得到嵐煙姑娘的回話,失望地轉身,看到甲板上死狗一樣的庶兄,也沒有管,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顧玉見眾人都散了,方才從屋裡走了出來,蕭行之又踹了一腳昏死過去的董長茂道:「這畜生怎麼辦?」
見有僕從在旁邊候著,顧玉冷哼一聲:「管他做什麼,死了倒還乾淨。」
說完便走了。
蕭行之跟了上去,身後僕從們還是把董長茂抬了起來,送往董府。
「你說說你,明明沒那麼冷心冷肺,偏要裝作一副毫無人性的樣子幹嘛?」蕭行之道。
顧玉側目瞧他:「你錯了,我就是這麼一個冷心冷肺之人。」
蕭行之在後面聳聳肩,不以為然,他可是親眼瞧見董長茂快要被松陽郡主打死時,顧玉跨出去那半步。
下了船,顧玉坐上馬車,一隻手攔住蕭行之要往裡面進的腦袋,道:「做什麼?」
蕭行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道:「不是吧,顧玉,我剛剛可是替你把董長茂打得爹媽都不認識了,你用完我就扔啊。」
顧玉微微一笑,手上用力把他整個人推了出去:「我剛剛說了,我就是這麼一個冷心冷肺之人。」
說完,顧玉吩咐平沙駕車揚長而去。
蕭行之一個人站在車尾揚塵里叉腰,覺得顧玉就是個穿上褲子就不認人的負心漢,而他則是個被騙心騙身又慘遭拋棄的可憐女子。
顧玉走上樓,閉著的門裡傳來兩道咯咯咯的笑聲,她推門一看,一個小廝正張牙舞爪地轉播方才在船舫上發生的場景。
這人是個機靈的,一下學蕭行之怒打董長茂,一下學松陽威風凜凜抽鞭子,一下又學董長茂被打得屁滾尿流直喊娘。
妹妹和落雁被他逗得笑個不停。
「講得好,賞。」顧玉隨手甩給他一錠銀子。
那人喜笑顏開,嘴裡不停說著吉祥話,顧玉揮手讓他下去。
那人跟著落雁一起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妹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對顧玉道:「那人也是哥哥派去的嗎?」
顧玉見妹妹這麼可愛,沒忍住揪了一下她的鼻頭:「對呀,這口氣,可出舒坦了?」
顧瓊用力點點頭,一張絕美的小臉笑得十分生動:「謝謝哥哥。」
顧玉摸摸她的頭,這是她們姐妹少有的親密時刻。
從小她被抱到大夫人那裡教養,大概是怕她和妹妹還小,意識到兩個人的生理結構是一樣的,等閒不許她與妹妹接觸。
長大了顧玉都明白事理了,則要忙著去國子監讀書,顧瓊被拘在閨閣里,見面也不多。
顧瓊依靠在顧玉身上,道:「往常我都不常見哥哥,也不覺得哥哥曾與我同胞而生。這時候我才真的感受到跟哥哥親密,有哥哥在真好。」
顧玉欣慰一笑,或許這就是母親要她女扮男裝的意義,若她與妹妹一樣,養成嬌嬌軟軟的閨閣小姐,遇見同樣的事,只怕除了一群婦孺湊在一堆哭,只能忍痛受著委屈。
顧玉道:「一會兒我就敲鑼打鼓去董府退親,定叫他臭名遠揚。」
顧瓊點點頭,笑意卻逐漸淡下來,她想到自己的婚事如此坎坷,同齡的姐妹都已經成家,甚至連孩子都有了。
只有自己平白被耽擱幾年,熬到這個年紀,又有一段不順遂的婚事,心生憂慮,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概是心有靈犀,顧玉明白妹妹所憂,替她把鬢邊一縷碎發撩到耳後,道:
「瓊兒,其實婚事沒什麼要緊的,哥哥希望你知道,塵世攘攘,有太多東西比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更重要。」
顧瓊有些疑惑,道:「哥哥說的,與姨娘教的不一樣。」
姨娘曾教導過她,一個女人前半輩子拴在父親兄弟手裡,後半輩子拴在丈夫,兒子手裡,父親兄弟沒得選,所以挑夫婿要擦亮眼睛。
可惜姨娘挑來挑去,給她挑了個中山狼。
顧玉心有丘壑,她想告訴妹妹,女人也可以建功立業,不應當受女誡的陳規戒律束縛,一輩子從一個深宅大院跨到另一個深宅大院,在四面圍牆中度過一生,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沉思幾息,她忽然道:「哥哥帶你去個地方。」
說著便拉妹妹下樓。
顧玉心裡裝著事,也沒注意躲在角落裡的蕭行之。
蕭行之看到她們離開後,用力揉揉眼,嘴裡喃喃道:「我滴個乖乖,怪不得顧玉把她妹妹藏得那麼深,這簡直一模一樣。」
而後臉一紅:「顧妹妹也太好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