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筵是京都的盛會,每年春天,牡丹盛開的時節,長公主都會在京郊花莊組織一場筵席,專門請未婚的貴女貴子前往。
其目的不言而喻。
妹妹之前沒怎麼出過門,現在因為董長茂,婚事有些艱難。
一來她想在筵會上,讓妹妹看看能不能遇見心儀之人。
二來也讓妹妹見見世面,不要總悶在閨閣傷春悲秋。
她跟妹妹都是蘇姨娘所生,只是她記到了嫡母名下成了嫡子。妹妹的庶女身份,以及跟董長茂這畜生訂過婚一事,難免讓人看輕。
若妹妹能得長公主親自邀請,選夫婿時的選擇會更多些。
「這是小事。原該請顧小姐的,只是顧小姐深居簡出,本宮竟然給遺漏了。若真是能在牡丹筵上替顧小姐覓一段姻緣,豈不是一件美談。」
長公主聽到顧玉說顧小姐要取消婚約,雖不明白其中出了什麼事,但出於涵養不會揪著問。
牡丹筵邀請顧瓊對她來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聽到顧玉答應下來,心裡也高興。
條件談好了,就該說正事了。
顧玉沒有廢話,直入正題道:「若想幫朱秀才脫罪,需要做好三件事。
第一,讓朱秀才的賢名傳到京都,或者說傳到刑部人耳朵里,才有法外容情的可能。清談會開辦,萬眾矚目,此事不難,只要在學子間散播輿論便可。
第二,讓刑部騎虎難下,待到清談會結束後,長公主可以出面,請國子監的大儒組織學子們聯名上書,為朱秀才求情。
第三,其實應該把朱秀才從通寧縣縣牢帶出來,在天下學子面前謝罪。現在距離清談會開辦還有不到十天,若走運河水路,說不定趕得及在清談會之際到達京都。」
「大善。」長公主忍不住拊掌。
怎麼這件事在顧玉這裡忽然就變簡單起來了。
她原先一直想的是怎麼買通刑部官員,怎麼對刑部施壓,這樣的確可以達到她想要的結果,可是難免落一個不敬刑律的名頭,傳到聖上那裡,只怕也要引得聖上對長公主府的不滿。
蘇仲甫也忍不住抬頭,他是從書山辭海中走出來的讀書人,學的都是仁義道德,思維難免固化,以輿論壓人的想法其實不難想到,只是他困在自己的思維圈套里,難以跳出來。
還有清談會、招商...
蘇仲甫不禁感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位顧世子不因循守舊,心裡有牽掛,胸中有道義,是社稷之福。
蘇仲甫站起身來,對顧玉深深一拜:「在下替朱秀才拜謝顧世子。」
顧玉也站了起來,道:「不必客氣,事不宜遲,蘇縣令儘快飛鴿傳書到江南,讓縣衙官吏把朱秀才押送進京。還要勞煩王爺協助卑下在學子間製造輿論,長公主去找國子監的大儒。」
「事不宜遲,在下這就去,長公主,王爺,在下先走了。」蘇仲甫道,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步履穩健,背影挺拔如松。
長公主和逍遙王也站了起來,送他到門邊。
看著他的背影,長公主不由陷入紛亂的思緒當中。
多年過去,長公主自覺自己變了許多,那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皇室明珠,逐漸蛻變成面冷心硬,工於心計的長公主。
蘇仲甫倒是沒什麼變化,當年烈火烹油的探花郎因為《青梅曲》觸怒聖上,被貶到苦寒之地做縣官,人人大呼可惜。
可誰能想到,短短几年時間,他已經憑藉功績右遷到了江南,聽說頗受當地百姓愛戴,二十年來一直不願往上升。
最重要的是他一腔熱忱未變分毫。他本可以像江南許多縣令一樣,做好表面功夫,任由這群學子進京喧譁。可他沒有,他選擇跟學子們一同入京。
他明知此舉可能會丟掉烏紗帽,但他還是來了,他想為天下學子做些事情,自己在科舉中吃過的苦,不想讓後來者再吃。
他也為那個至純至孝的朱見春感到可惜。
所幸,他看到了聖上對科舉改制的決心,剩下一個朱見春,他耗盡在自己面前的最後一點人情,請她幫忙保下朱見春。
長公主自問,愛慕蘇仲甫嗎?
當然沒有。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是讀風花雪月長大的公主,比起尚未見過面的武將君晉,她更嚮往的是能跟她一起賭書潑茶的夫君。
鹿鳴宴上那一瞥驚鴻,的確讓她有些許意動。可這些許意動帶給她的代價過於慘痛。
僅多看了一眼,緊接而來的是無限唾罵,還連累了蘇仲甫和蘇月娘。
她見過蘇月娘,是個和蘇仲甫很像的、溫婉柔和的女子,是個一看就讓人愛的女子。蘇月娘脖子上的疤那麼可怖,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因她所起。
還有君晉,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在別人眼裡帽子已經綠了。
可君晉並未在意,反而在別人嘲諷她的時候挺身而出,為她擋住別人的惡言惡語。
在她為流言蜚語傷心時,還安慰她說:我是公主的未來駙馬,無論如何都會守護公主。
那是個多好的人啊,可惜天妒英才,讓他死在異鄉。
後來,她再次選擇插手儲君之爭,意味著她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無數人的窺視,稍有不慎,就會給自己,給他人帶來災禍。
不是不知道皇權之爭的酷烈,當年她已經插手過一次,現在再次插手免不了引起聖上的忌憚。
可是若不插手,她又捨不得看君家門戶凋敝,她要替死在南夷的駙馬撐起君家門楣,她要跟兒子君澤一起,再為君家搏出幾十年的富貴滔天。
她與蘇仲甫的關係沒有曲子中那般糾纏不清,恩怨不明。
蘇仲甫從京城赴任那天,她還親自送了他們夫妻二人,衷心希望他們能夠白頭偕老。
因為愧疚,她允諾蘇仲甫若遇困境,可以找她幫忙。
長公主沒想到這個人情被蘇仲甫用到了朱見春身上,再想想,也的確在意料之中,這才是那個心懷天下、惹得她一顧的蘇探花啊。
顧玉在一旁註意到長公主的眼神,透著懷念,心道,難不成長公主當年真的對蘇探花有點意思?
下一秒,她就被逍遙王攬著脖子拖到拐角處。
「你幹什麼!」顧玉趕忙掙脫他,裝作整理衣領,摸了摸自己的假喉結,暗自鬆了口氣,還好沒有掉。
君澤眯著眼,一隻胳膊撐牆,把顧玉困在牆和他的身體之間:「本王爹娘伉儷情深,你給本王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