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自信一笑:「會,他們不僅願意,而且求之不得。」
其實她說這話有自己的私心,鎮國公早亡,她的嫡母雖然能幹,到底還是世家培養出來的貴女,於商賈一事並不精通。
近二十年來,滿府婦孺只能吃家底,國公府只剩下一個光鮮亮麗的殼子。
還是她在十六歲那年,開始暗中接管家裡的產業,把一些店鋪重新整頓,國公府才逐漸恢復元氣。
京都近兩年大受名門閨秀追捧的琳琅閣和霓裳坊就是她的手筆。
若要扶持六皇子奪位,僅靠這些還遠遠不夠,她想趁此機會,把手底下的產業往富庶的江南發展。
銀子是個好東西,誰不愛呢?
「商戶苦地位低下久矣,若能藉助儒生學子之口揚名,於他們來說是件光宗耀祖之事。」
眾人都被她獅子大開口的數目說得熱血沸騰,仿佛下一刻整箱整箱的雪花銀就能搬到吏部來。
「若此計可行,我們都不用跟聖上張口,若是稍加節儉,有盈餘留在吏部也不無可能。」李侍郎滿臉驚嘆道。
張尚書聽罷沒忍住打了李侍郎的帽檐:「鑽進錢眼兒里了,清談會還沒開,你就想著盈餘。」
話雖這麼說,張尚書一張老臉對著顧玉,沒忍住笑成了花兒:「長江後浪推前浪,顧世侄獨具慧眼,以後前途無量啊。」
「世叔過譽,我不過是在諸位前輩的基礎上想到的法子,諸多細節還是得前輩們一一敲定才行。」顧玉謙虛道。
張尚書笑著撫須,一鳴驚人,也能保持謙和有禮,鎮國公後繼有望了。
張尚書道:「諸多事宜明日再議吧。」
夜幕已經悄然降臨,顧玉走出官衙,小幅度伸了個懶腰,覺得骨頭都在咯吱作響,累是累,但是收穫不小。
一輛馬車駛到她跟前,車簾掀開,蕭行之從中探出身來:「顧玉,我來接你過去。」
顧玉上了馬車,對蕭行之問道:「國子監一應可好?」
蕭行之道:「唉,別提了,鄭大儒從皇子圍房調到咱們這兒來授課了,此人孤直迂腐,時刻板著張死人臉,布置的課業又多又雜,可把我們折騰得不輕。」
鄭大儒就是先前因跟五皇子吵架,跪在勤政殿外乞骸骨那位大儒。
聽蕭行之這麼講,顧玉猜測,大概是國子監祭酒怕他跟五皇子再見尷尬,就調到他們這群世家子弟這裡來了。
趁著夜色,馬車駛往費酒樓,這裡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
賭牌、歌舞、鬥獸、賞寶等一應俱全,貴族子弟常於其中出沒,一擲千金是常有的事。
只有一點特殊,樓里的女子都憑各自本事吃飯,或精於歌舞,或精於詩詞,或善彈琴箏琵琶,都賣藝不賣身。
原本有人不信,仗著自己身份對一個姑娘行不軌之事,誰知還沒真正做點什麼,就被樓里的管事亂棍打了出去。
這人事後還想找費酒樓的麻煩,可麻煩沒找成,自家官職一降再降,眾人方才知道,費酒樓的東家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的。
下了馬車,顧玉跟在蕭行之後面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有樓里的僕從過來招呼,「蕭爺,還按老規矩麼,呦,身邊這位爺面生,可要跟著一起玩點什麼。」
蕭行之隨手扔給他一袋子錢,輕車熟路地道:「去,開一間雅閣,上一桌好酒好菜,再把嵐煙姑娘叫來。」
嵐煙姑娘是費酒樓里新紅起來的琴女,一曲《心上秋》淒淒婉婉,名動京城。
演奏時需在琴台前掛一層輕紗,她端坐其後,並不以真面目示人。
為了抬高她的身價,要求請見者答上嵐煙所出的三問,方可請姑娘入閣演奏。
身為勛貴子弟,顧玉明白這不過是樓里媽媽待價而沽的手段。
規矩是給那些自詡風流,又囊中羞澀的人留的。
所謂三問的答案是否令嵐煙滿意,其實還是看答題人的身份高低。
所以她才叫上蕭行之,他出手闊綽,是這裡的常客,見嵐煙連題都不用看,方便不少。
顧玉環顧費酒樓里的裝潢,不愧被稱為「京都第一樓」,果然滿堂奢華,不時有美貌女子穿梭其中,身量裊裊依依又不顯艷俗。
蕭行之見顧玉走在這奢靡的銷金窟,仍跟走在國子監書廊一樣從容淡然,不免生起逗弄的心思,故意道。
「費酒樓里有趣的玩意兒多著呢,辦完事要不我陪你在這裡玩玩。」
顧玉頷首道:「好啊。」
顧玉一襲青衣,在這裡站著,就跟一根嫩竹直直插在滿是蜂蝶的花叢一樣,怎麼看怎麼格格不入,她應下來,倒給蕭行之整不會了。
蕭行之看她一臉沉靜認真,還以為她在說反話,尷尬了一下,道:「我開玩笑的,顧兄哪兒是聲色犬馬之人。」
「我可沒跟你開玩笑,等會兒好好帶我玩玩。」顧玉側目看了一眼蕭行之。
她雖然沒有涉足餐飲,但是費酒樓既然能在繁盛的京都開得如此火熱,一定有值得學習借鑑的地方。
而且聽說費酒樓背後的主人十分神秘,若能探究一二也是好的。
蕭行之撓撓頭:「行...吧。」
這時,顧玉忽然感到背後有道視線,回頭看去,滿堂熱鬧,並無異樣,難道是她太敏感了?
顧玉垂下眼帘,跟著蕭行之徑直上樓。
費酒樓頂層,君澤把身子藏在窗扇後面,與他一起過來的幕僚莫哲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皺眉道:
「所謂近墨者黑果真不假,這顧世子瞧著如此清風明月一個人,竟會跟著蕭世子來這兒。」
京城沒人知道,這費酒樓背後的東家是逍遙王君澤。
各家族總有子弟來此銷金,這聲色犬馬之所便集結成了君澤手裡最大的情報網,給君澤帶來不少便利。
看到嵐煙一襲秋香色軟煙紗裙逶迤在地,弱柳扶風地推門進了雅閣。
君澤端起酒杯,輕蔑一笑:「近墨者黑?我看是本性難掩。」
莫哲彥覺得君澤這語氣奇怪,看他一眼,道:「可要晚點問問他們在雅閣里做了什麼。」
君澤看著顧玉所進的雅閣關上了門,便道:「有什麼可問的,食色性也,再正派的皮囊也兜不住色慾薰心。」
莫哲彥不可思議道:「呵,這話王爺怎麼說得出口,長公主催您成婚這麼久,也不見您食色性也。」
君澤轉動手裡的酒杯,上好的影青瓷在燈光下散發著朦朧的光澤:
「世間庸脂俗粉太多,擾人視線,我至今沒找到令我心動之人,如何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