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起千層浪。
大夫人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蘇姨娘如臨大敵道:「不行,你還未及弱冠,哪裡應付得了朝廷上的事情。」
顧玉知道姨娘這是不放心自己,蔭封不是簡單說說,朝堂波詭雲譎,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顧玉道:「時不我待,皇儲之爭已經擺在明面上了,阿姐處境艱難,我是顧家唯一的「男丁」,是到了我撐起門楣的時候了。」
大夫人思索幾息,扶上她的手,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只說:「此事回頭再說,你現在要緊的是身子。」
顧玉眼神幽微,茲事體大,的確不是口頭說一說就能定下來的,需要細細籌謀。
她冷靜下來,道:「趕回來的路上,跟逍遙王的馬車相撞,胳膊也是那時摔傷的。母親派人遞消息給御史台,參他一狀,也好將我中毒之事掩蓋過去。」
逍遙王君澤是長公主的獨子。
當年長公主在宮變時力排眾議,將聖上扶上皇位,二十多年來榮寵不衰,君澤身為聖上的外甥也頗得聖上寵信。
在京都橫行多年,無人敢惹。
說實話,若無必要,她不想跟這人扯上關係。
可此番從國子監告假,總要有正當理由,未免身份暴露,不能說中毒之事,只好把事端引到逍遙王頭上。
大夫人輕聲道:「我明白,剩下的事交給我,別操心這麼多事情了。」
顧玉鬆口氣,該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身上的毒還未解完,她此時頭暈目眩,便閉著眼睛躺了回去。
大夫人為她掖了掖被子,而後站起身,把滿臉不悅的蘇姨娘帶走了。
偌大的房間就徹底空蕩起來。
更漏的聲音一滴一滴,滴在她跳動的心頭。
這樣平靜的夜晚不多了。
想要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中獲得一席之地,就要步步為營。
一副棋局在無形中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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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的身子足足養了近一個月才好,重回國子監,一些同窗就過來噓寒問暖,她簡單敷衍過去。
其中忠義侯世子蕭行之平時最是個不著調的紈絝,不知怎麼想的,偏偏愛往顧玉身邊湊。
一下課,蕭行之就湊過來道:「你這胳膊好些沒?」
說著就掂起她的胳膊來瞧。
顧玉皺著眉頭,嫌棄地拍開蕭行之的手,說:「去。」
蕭行之也不惱,自顧自地說道:「也是,傷筋動骨一百天。」
外頭有風從窗戶溜進來,竹簾微動,細密的陽光從中透出,在顧玉身邊撒上粼粼金箔。
蕭行之看她烏黑的頭髮束在一個精緻的玉冠里,如潑墨般披散在兩肩,額角一縷碎發隨著她拿筆的動作溜了下來,一身茶色青衣淡雅如竹。
這般景象,讓蕭行之不免想起往日讀過的《蘭陵忠武王碑》,裡面有一句話「風調開爽,器彩韶澈」,用來形容顧玉卻是正好。
蕭行之道:「顧兄品貌不凡,想必你那雙生妹妹姿容必是傾國傾城,不知何時才能一睹芳容吶。」
話剛落地,顧玉斜斜覷他一眼,端方持重的臉上泛著陰沉,她啪的一聲擱下筆,筆頭在書卷上浸染一片墨漬。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子往往藏於深閨,把名聲看得比命還重要。
顧玉深深不喜這種以禮義廉恥為藉口對女子的壓迫,但是她目前還沒有改變世俗偏見的能力。
顧玉知道蕭行之一向輕佻,可沒想到蕭行之竟然當著自己的面談論妹妹的容貌。
妹妹早已定下親事,因男方守孝才遲遲不過門,蕭行之這話要是傳出去,妹妹的名聲都要可要毀了。
她怒從心起,一把薅起蕭行之的衣領,冷冷說道:「若你嫌這條舌頭礙事,不如我給你絞了去。」
顧玉是國子監出了名的風輕雲淡,驀地發火,陰冷的樣子把蕭行之嚇得夠嗆。
他也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當即輕輕拍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忙站起來請罪道:
「是我說錯了話,顧兄海涵。」說完還作了幾個揖。
顧玉心裡有火,不想搭理他。
過了一會兒,蕭行之又開始犯渾,碰了一下她的肩膀,道:「顧玉,你看過逍遙王長什麼樣嗎?」
蕭行之祖上尚過郡主,才得封爵位,後來逐漸沒落,遷到了江南。
這一輩又由皇商起復,搬回京城也就不到一年時間,是以還沒見過逍遙王的面。
顧玉想到皇城街頭,她往逍遙王臉上打得那一拳,把人得罪得透透的,心裡就是一陣煩躁。
她不欲跟蕭行之說那麼多,便翻著書簡,敷衍道:「並無。」
蕭行之笑嘻嘻地說:「市井傳言逍遙王囂張跋扈,面如惡煞,可惜你沒見到,不然也能告訴我這傳言真假。」
顧玉剛想呵斥他別亂說話,門外就傳來大儒的聲音:「老朽見過逍遙王。」
她一驚,逍遙王竟在外面!
剛剛的談話被聽到了多少!
顧玉跟蕭行之瞬間身子僵硬。
君澤推開兩扇門,抬步走了進來,背後天光散射,他一身緋色織錦大袖氅,金腰帶玉佩環。
俊美的臉上勾著一抹冷笑,黑眸中蘊藏著銳利,顧玉看到不禁膽寒。
她及時反應過來,拉著臉色刷白的蕭行之跪下行禮:「卑下鎮國公府顧玉,見過逍遙王。」
蕭行之兩股戰戰,所幸沒失了體統,忙跟著說:「卑下忠義侯府蕭行之,見過逍遙王。」
君澤走上前來,緩緩說道:「顧玉,蕭行之。」
聲音依然透著股居高臨下的審訊感,讓顧玉忍不住想到那場清冷的雨水。
只聽他道:「起來吧。」
顧玉及時拉住蕭行之要起身的動作,示意他繼續跪著。
果然,君澤挑了挑眉,看她一眼,又對蕭行之說:
「還請蕭世子抬起頭來,看看本王是否真如傳聞所言,生毛帶角,面如惡煞。」
這可是連丞相兒子都敢打的京城霸王!
蕭行之冷汗涔涔,竟是連完整話都說不出來:「卑下,卑下...」
顧玉氣他無用,只好道:「卑下無狀,還請王爺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