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凌冽,顧玉縮了縮衣領,把臉上的清雪拂去。
朝天空呼出一口氣,輕薄的煙瞬間消失。
她告訴自己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君澤沒有跟她搭話,她不必擔心二人再糾纏不清。
他們就像是陌生人一樣,或者比陌生人還不如。
顧玉最後看了一眼長公主府緊閉的大門,悄然離去。
君澤不顧下人異樣的眼光,在門裡站了許久,又讓下人重新拉開門。
外面的雪地上唯有一串被新雪掩埋的腳印。
人已經走了許久。
君澤苦笑一聲,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
如果剛剛顧玉能再問他一聲,或者再往前一步,他一定會駐足。
可是沒有。
除了一串被風雪掩蓋的腳印,什麼都沒有。
算了。
君澤攏了攏衣領,向長公主的院子走去。
長公主果然還沒睡,派出去的兩個人是她豢養多年的殺手,連君澤都不知道。
她在等那兩個人的回話,可是到現在都不見人,讓她有些不安。
君澤帶著一身風雪,從外面進來,只聽巧穗在外面驚道:「王爺,您的手怎麼受傷了?」
長公主臉色一變,趕緊起身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君澤被松陽包紮得亂七八糟的手。
長公主上前一步,托住他的手腕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受傷?」
君澤沒有說話,長公主心裡著急,對巧穗吩咐道:「快去拿金瘡藥和繃帶來!」
以前君澤的父親出征在外,偶爾會帶著傷回京,長公主不想假手於人,便悉心學了怎麼包紮傷口。
巧穗應了一聲就匆匆將藥和繃帶拿了過來。
長公主借著燈光,小心翼翼地把君澤手上的紗布拆開。
巧穗看了驚叫一聲,道:「天吶!」
長公主臉色一白,心疼不已,道:「拿我的牌子進宮,叫個御醫過來!」
這傷口不是她能處理得了的。
巧穗匆匆忙忙出去。
長公主看著那深可見骨的傷口,眼裡的淚都要湧出來了,道:「你怎麼傷成這樣!」
她小心地用挑子把松陽糊塗撒上去的藥挑出來,一會兒要讓御醫拿更好的藥來,這藥粉上得實在不像話。
君澤疼得額頭滲出汗水,還是一言不發。
長公主看出他在逞強,眼淚簌簌就落了下來,道:「你說啊,怎麼會傷成這樣?」
君澤這才開口,道:「我帶松陽出去看燈,遇見了顧玉。」
一提到顧玉的名字,長公主就變了臉色。
她明白過來,以她兒子的功夫,尋常人根本傷不了他,這又是跟顧玉有關。
長公主眼裡毫不掩飾地燃起恨意。
君澤知道她誤會了,便道:「在橋上,有人要刺殺顧玉,是我過去握住了那人的匕首。」
長公主倏然起身,罵道:「你怎麼這麼傻!那是刀子!你怎麼能去握!」
兒子之所以受傷,原來是她派的人弄巧成拙,可恨那兩個蠢材,顧玉沒殺成,反倒傷了她兒子。
君澤抬起頭,淡淡地看了長公主一眼,道:「娘,你為何要為難顧玉?」
長公主咬著牙。
她為什麼?
還不是君澤屢次三番因為顧玉受傷。
先前遇熊,後來落水,顧玉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顧玉是六皇子派的人,偏偏她身為五皇子的姑母,君澤身為五皇子的堂表哥,只能支持五皇子。
君澤愛而不得,卻願意為了顧玉赴湯蹈火。
一旦日後顧玉生出歹心,她兒子這副用情至深的樣子,怕是要落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到時她怎麼辦?五皇子怎麼辦?整個君家怎麼辦?
不。
不要說一旦。
就是現在,顧玉怕是已經生了歹心。
不管除夕夜發生了什麼,她兒子有傷在身的情況下掉進湖裡,都跟顧玉脫不了關係。
就算不是顧玉推的,顧玉就在旁邊,也該去撈一把。
孫採薇一個女孩子落水,顧玉都能下水救。
可她兒子掉進湖裡,顧玉卻只是慢騰騰找到宮女,再讓宮女喚人來救。
寒冬臘月,她兒子在水裡泡了那麼久,整整昏迷了兩天才醒。
讓長公主怎能不恨顧玉。
唯有趁早解決了顧玉這個巨大的隱患,才不至於讓兒子再次落入這樣的處境。
長公主反問道:「你說我為什麼?除夕夜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變成那副樣子?」
君澤閉上眼,像是疲憊到了極點,道:「不是她的錯。」
長公主以為君澤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替顧玉開脫,便哭著責怪道:「不是她的錯是誰的錯!你出事的時候她就在身邊,怎麼不是她的錯!」
君澤又沉默下來。
長公主看了一眼君澤手上的傷,繼續哽咽道:「那是個怎樣的狠心人,將你傷害至此,你還要替她說話!這又因為她把手傷成這樣。澤兒,天下男人女人那麼多,為何非她不可。」
君澤吞咽了一下喉結,道:「錯在我。」
長公主道:「什麼錯在你!」
君澤臉色蒼白,靠在座椅上,道:「除夕夜,是我喝多了酒,在神女湖邊遇到她,便欲行不軌之事。」
長公主哭聲戛然而止,道:「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欲行不軌之事?」
君澤壓下心裡的悲痛,道:「當時我神志不清,借著酒勁兒,想要欺辱於她。她反抗不過,與我拉扯間,我失足掉進湖裡。她擔心我上來不肯罷休,又怕我醉中淹死,才去叫宮人把我撈出來,自己不敢見我。」
君澤每說一字,心就痛一分。
他說的幾真幾假,連他自己都分不清。
經過這麼多事,他不能騙自己顧玉對他是有情的。
是他自作多情罷了。
先前顧玉為了躲避他娘,躲在他的被子裡,知道他身體起了反應,都表現得那般厭惡。
更別說他當時不知廉恥地握住顧玉的手,讓顧玉幫自己。
顧玉一定噁心壞了吧。
情急之下將他推入湖裡,是他活該。
君澤的心已經痛到麻木,說出的話像是往自己鮮血淋漓的心口撒鹽。
長公主聽了遍體生寒,她沒想過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是她兒子想要強迫顧玉,做出禽獸不如之事。
顧玉有兩房妾室,在宮宴上更是對未婚妻季妙仙維護得緊,自然是個正常男人。
一個正常男人,怎麼可能甘願雌伏另一個男人胯下,還是在被強迫的情況下。
長公主想到以前種種不著邊際的傳言,痛哭出聲,道:「這是什麼孽緣啊!」
君澤道:「所以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往後,您別去找她麻煩。」
長公主哭得停不下來,在她心裡,兒子自然是千好萬好,可是情之一字最難捉摸。
長公主含淚搖著頭,道:「我的兒,那你也不能因為這樣一個男人做傻事啊。」
君澤聲音低沉道:「走到這一步,都是我咎由自取,您也說了,這是段孽緣,從今往後,我與她,形同陌路。」
長公主聽了這話,本該欣慰的,但是看到君澤雙眼無神的樣子,心如刀絞。
對一個人愛而不得,還被那人厭惡,這是多大的痛楚啊。
長公主哭著道:「我兒,天下男人女人何其多,只要你願意走出來,娘再不逼你成親了。」
君澤顫抖著呼吸幾下,艱難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