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上的薑湯和飯菜顧玉一口沒動。
她蜷縮在軟榻上,任由無數有關君澤的畫面像走馬燈一般在腦海里閃過。
她從來不信愛情,亦是從不認為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會對彼此掏心掏肺。
先前君澤說喜歡她,她心裡雖也生了些不可言說的情愫,卻依然不敢向他走近一步。
可在那種危險時刻,是君澤挺身而出,為她換取一線生機。
想到君澤不斷往外吐血的樣子,顧玉的心就無法平靜下來。
她蜷縮著身子,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里,孤燈下面,顯得格外無助。
這時落雁輕輕敲了敲門,道:「世子,三小姐過來了。」
顧玉眼神空洞地從臂膀里抬起頭來,知道妹妹肯出來見她,她本該高興才對。
可是現在,她腦子裡只有君澤,實在無心應對妹妹,便道:「你跟她說我沒事,回頭去她院子裡看她。」
落雁十分意外,顧世子盼了那麼久跟三小姐見面,怎麼三小姐真的來了,她卻避而不見。
不過落雁還是走了出去,對顧瓊道:「三小姐,世子今日身體不適,您先回吧。」
顧瓊緊張問道:「哥哥受傷了嗎?」
落雁搖搖頭,道:「沒有受傷,但是受了不小的驚嚇,神情有些恍惚,等世子緩過神來,定會去看您的。」
顧瓊這才抓著桑芽的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芳汀院,顧瓊才一臉不安道:「桑芽,是不是我出來得太晚了?哥哥他不願意見我。」
桑芽道:「小姐,您千萬別這麼想,世子對您的愛護之心誰都知道。」
顧瓊道:「你說得對,哥哥她是不是受傷了,所以避著我?」
桑芽道:「奴婢也不清楚,蘇姨娘說世子沒有受傷,想來的確是被嚇到了。不過奴婢有句心裡話,想跟小姐說說。」
顧瓊道:「什麼?」
桑芽道:「國公府現在全靠世子一個人撐著,大小姐身在宮苑,就是想做些什麼也鞭長莫及,小姐您今日既然願意走出來了,何不再多走走,幫幫世子。」
顧瓊咬著自己的下唇,面上十分惶恐。
桑芽道:「有件事世子一直讓奴婢瞞著您,您出事後,大夫人把世子帶到祠堂,請了家法,整整三十棍,世子整個背都爛了,第二天還是來門口問您的狀況,您的一飯一飲,她都親自過問。
前往江南前一夜,她發了高燒,大抵是因為背上的傷。三小姐,當初世子一時疏忽,險些釀成大錯,可這麼久了,世子吃夠了教訓,您也快走出來吧。」
顧瓊聽了這話,眼中蓄滿了淚水,責怪道:「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桑芽道:「世子是怕您心裡有負擔不讓說,可奴婢實在不吐不快。」
顧瓊掩面痛哭起來。
桑芽悄悄退了出去,打心眼兒里希望三小姐放下過往。
送走了顧瓊,落雁回到院子裡守著。
直到月上中天,顧世子的房間裡還亮著燈,也沒叫她進去收拾飯食。
她猶豫著,去瞧了一眼,她家世子佝僂著身子,蜷縮在軟塌上,顯得格外無助。
看到落雁進來,顧玉蒼白著臉吩咐道:「去把嵐煙叫來。」
落雁心存疑慮,還是把嵐煙叫了過來。
顧玉對嵐煙道:「帶我進長公主府,我知道你有法子。」
嵐煙知道今日逍遙王出了事,但想著長公主府怕是正在忙亂,就沒過去詢問具體情況。現在顧玉這麼說,讓她著實意外。
嵐煙道:「世子,這,奴婢拿不定主意。」
顧玉冷靜道:「你若拿不定主意,就去跟關言說。」
嵐煙不敢多想,帶著顧玉前往長公主府,到了一處小門,嵐煙道:「世子,您稍等,奴婢進去問問。」
嵐煙在鶴立院外找到關言,把顧玉的話說了。
關言萬年不變的面癱臉出現了一絲裂縫,昏暗的燈火下,嵐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嵐煙道:「要不要稟報王爺。」
關言看了眼已經熄燈的房間,道:「不,直接進來。」
嵐煙滿頭霧水地去請顧玉。
關言把鶴立院所有侍從都遣了出去,關言聽到一陣腳步聲,知道是顧玉悄悄過來了。
院子裡只剩下兩隻白鶴,見到生人進來扇動了幾下翅膀,見來人沒有攻擊性,又交頸安眠。
關言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幫顧玉推開房門,讓顧玉進去。
而後退了出來,清冷的月色灑滿庭院,關言仰望那輪圓月。
他家王爺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顧玉走進房間,今晚的月色太好,屋子裡不必點燃燭火,顧玉也能看到床上躺著的人。
君澤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嘴唇毫無血色,一雙英挺的劍眉微微皺著,頭髮鋪散在枕頭上,呼吸清淺。
顧玉從未見過君澤如此脆弱的樣子。
她摸索著把君澤手從被子裡拉出來,按上他的手腕。
給君澤治傷的御醫醫術高明,從脈象看,君澤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顧玉把君澤手重新放回被子裡。
動作輕緩,唯恐驚擾到他。
人也看完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顧玉在房間裡枯坐了一小會兒,便站起身來,往門邊走去。
就要拉開門時,背後傳來一道君澤虛弱的聲音:
「這就要走了嗎?」
顧玉心頭一軟,折返回來,道:「你什麼時候醒的?」
君澤低低一笑,道:「我壓根沒睡。」
五臟六腑都是疼的,他根本睡不著,為了讓他娘安心,讓人熄了燈假寐。
這一天過得太累了,驚心動魄之後,他不過是在黑暗裡閉目養神罷了。
然後他就聽見關言把院中僕從調走的聲音。
等了片刻,顧玉帶著草木香就走了進來。
他繼續裝睡,想看看顧玉深夜到來會做些什麼。
可顧玉不過是幫他把了脈,就要走了。
真是個沒良心的。
不知道多陪他一會兒。
顧玉大概猜到了,輕聲問道:「是疼得睡不著嗎?」
這樣溫柔的顧玉讓君澤著迷,她像是從月中走來,清冷,卻照亮了昏暗的夜。
君澤搖搖頭道:「今夜月色撩人,我不忍辜負罷了。」
顧玉索性搬來一個凳子,坐在君澤床邊,道:「沒想到王爺還是性情中人。」
君澤道:「顧世子不也一樣,趁著這撩人的月色,潛入我的閨房,欲行不軌之事。」
顧玉:...
我就不該對你那張嘴有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