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月璃的吩咐,一行人走得並不快。
他們是商隊,走的是官道,在來來往往的眾多行人中,並不起眼。
行走過程中,姜大人時不時地跟玉陌稟報前頭的狀況。
自從他們放出了關於前太子的消息,各處州縣出入關卡,盤查得更仔細了。
朝中明面上的態度,都認為是無稽之談,若是前太子真的還在,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消息,現在才出現?
對於當初事實的真相,他們要麼不知道,要麼知道不敢說。無論如何,明面上,上頭不承認,他們是絕對不會深究的,否則,就是在懷疑當初先皇之死,別有內情。
而這,也是玉陌到現在還能堂而皇之去京城的原因,朝中有顧忌,所以不會大肆查探,他的人就能渾水摸魚。
皇帝倒是心知肚明為什麼,但是他做賊心虛不會承認。
做了那麼久的上位者,日日被底下的眾臣恭維,他都忘了害怕是什麼感覺,自信地覺得就算前太子出現,也無法撼動他現在的地位,只覺得他們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他抬抬手就能把那些反動者制伏。
沒由來的自負,是上位者的通病。區別只是維持的時間長短而已。
但是前太子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到今日,他氣憤的點,在於自己斬草除根的失敗,以及現在前太子既然活著,不好好地苟且偷生,還要放出消息,這是對他的蔑視。
所以才暗中派些人去查,沒有大規模效率自然不高,玉陌手下的人多年經營,在這種勢頭下,讓玉陌輕鬆出入自不在話下。
更何況,如今的玉陌,還是武安侯府的准女婿,又有月璃保駕護航,幾乎是萬無一失。
長安到京城,快馬五日便到了,月璃一行人只白天趕路,不緊不慢的,到半月時,才走了一段的路程。
一路上,有什麼名勝古蹟,又停上半日四處去走走瞧瞧,月璃難得的放鬆,偷得浮生半日閒,心情很是愉悅。
玉陌自從好些,這是第二次出門,上一次因為擔心月璃,去江南的一路幾乎沒有停留,回程因為孟思恆心情不佳,大家更是沒有心思。
是以,這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玉陌自然是不放過和月璃增進感情的機會。
這可是影二和影三混跡於許多茶樓飯館,找人討教出來的經驗。
這不,依葫蘆畫瓢,早早的,就有專門的人打探好各處的風景名勝,制定好路線,經過當地的時候,玉陌便順理成章地邀請月璃一同前往,散散心。
月璃沒有拒絕,作為這場婚約交易的一方,她很願意在適當的時機,適當履行自己的義務。
玉陌時日不多,月璃希望玉陌最後的日子,可以儘可能開心些,或許過了這一次,以後他們不會再有機會路過這些地方,玉陌更不會有機會看到那些景致。
想到此,月璃是放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
卻不想,這些短途,先迷失的是自己的心。
他們一起去成片的蘆葦盪中劃舟,看見羽毛鬆軟如絲的小鸊鷉,低低地從水面飛過。她們仰躺在舟尾,看天邊雲捲雲舒。
也一起在陽光正好時,看紅楓倒映在湖面,和綠樹黃葉梧桐一起,滿世界的色彩斑斕。
在田埂旁,滿眼都是被壓彎了腰的金黃色麥穗,農人勞作,溪水清澈見底,魚在水中撒歡。
還有清晨時,雲霧瀰漫,如夢似幻的小東江,魚舟撒網,兩人從清晨到日暮,見到夕陽。
在這一幕幕玉陌精心安排的場景里,一幅幅色彩鮮明又生動的畫卷,刻在月璃的記憶里。
夕陽下,月璃和玉陌並坐在小東江的岸上,看漁舟唱晚的愜然。
他們在一起時,很少說話,但是氣氛總是和諧,沒有一絲尷尬,也嗅不到最初的疏離。
原來,一年的時間,也改變良多。
月璃常常覺得,若是和這樣的人過一生,也算很好。
「你這樣曬太陽沒事嗎?」月璃還是有些擔心,曾經的玉陌,就如同暗夜裡的生物,晝伏夜出。若白日必須出門,那一定得是里三層外三層地裹住,只露出個人形。
在江南時,還一直戴著帷帽,這會,只有半張面具。
從前,孟思恆在府中都幾乎很少見著玉陌,更別說其他人了,可見玉陌病得嚴重。
玉陌搖搖頭,「沒事,許大夫的醫術很好,從前的那些症狀,如今對我幾乎不會再有很大的影響。」
月璃點點頭,「那就好。」
只是遺憾,沒能將你治好。
「玉陌。」
「嗯。」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的病好了,以後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沒有。」他在未央宮那一場大火中,死裡逃生,便只有一個方向,殺了他的叔叔,昭告他的罪名,為父母討回公道,名正言順地,把屬於自己的江山,奪回來。
月璃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可惜。是啊,將死之人,想什麼未來。
「你呢,有想過以後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想過的。」她會帶著孩子,尋一處有清澈溪水的城郊,買一個漂亮怡人的莊園,裡面有花有樹有溫泉……
後面的話月璃沒有說出口,怕他聽了難過。
玉陌也沒有問,他有些擔憂,她嚮往的以後,和他背道而馳,他卻無力改變。
玉陌心中有些挫敗感,自己還是不夠強大,所以對於不確定會害怕。這些額外的情緒,總是會因為月璃而出現。
「好遺憾,我成親阿恆不在,她成親我或許也不能在。」月璃想起去江南時,和孟思恆一起在湖邊看夕陽的場景,如今天各一方,很是感慨。
玉陌靜靜地聽著,眼睛看向平靜的江面,沒有說話。
「京中你可有要好的友人,若是有要下帖邀請的,你讓人告訴林山。」
對於京城,月璃覺得自己比玉陌熟悉些,念著他又身子不好,不得勞心勞力,想當然地就把這些事攬到自己身上。
「好。」玉陌接受她的好意,只是突然一下,很是討厭孟家大公子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