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江南的風都是柔軟的。
本就是出來散心,月璃和孟思恆並不趕時間,一路走走停停,慢走七日的路程,她們走了大半個月。
一入江南,一湖一柳都沾著詩情畫意。
「阿璃,我打探好了,前頭有個湖,今兒天不錯,咱們可以垂釣。」
「我有釣魚的工具。」梁昭獻寶似的從馬車上拿出一個小箱子,對著月璃笑得陽光燦爛。
梁昭在月璃一出長安城就跟了上來。
一路上插科打諢,把兩個小姑娘逗得笑聲不斷。
但是孟思恆依舊不待見梁昭。
月璃見著梁昭時大吃了一驚。
梁昭沒有解釋,畢竟就算江南這邊沒有事,若月璃去,他也會跟著,如今,正好。
這一路上,他可是挖空了心思,對待兩人的侍女,態度也是極好,生怕自己太過於聚焦月璃,讓她反感。
倒也確實讓月璃放鬆了一些。
梁昭確認:她真的怕他愛她,很怕很怕。
世人虛榮,唯她不同。
她究竟經歷了什麼呢?才有那樣一雙瀲灩卻薄涼的眼。
明明身處人群,他卻覺得她那樣孤單。
他有些心疼她。
「總有一天,我會看到你的心。」梁昭在心裡默默地想。
「若是釣到有魚,咱們可以在湖邊野炊。」
「好啊好啊,阿璃,這般山清水秀之地,應該與天地在一起才是。」
孟思恆眼裡閃著光,小女兒形態畢露。
月璃笑著說好,也不知孟夫人怎麼就答應了孟思恆的要求,說出門就讓她出門了。
一行人卸了馬車,在湖邊搭起了帳篷。
這次本就是出門遊玩,帶的東西算是齊全。
三人守著釣竿坐在湖邊,夕陽餘暉落下來,溫柔地打在臉上,為每個人鍍上了一層金光。
晚霞從雲彩里溢出光芒,像一條彩帶蔓延至天邊。
湖水被風拂起漣漪,綠色的湖岸開著許多五顏六色的野花。
月璃猛吸了幾口氣,有些貪婪地往前嗅了嗅。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能把心中的濁然都吹散。
重生以來,她才發現花的嬌艷,葉的翠色慾滴,風的柔順,雲的潔白,河山的絢麗。
從前,真是白白浪費了生命。
一旁的孟思恆亦是喜不自勝,「阿璃,咱們早該出來逛逛才好。往日見著棲霞寺的落日,便覺得極美,今日才算是明白山外有山。」
「阿璃,我覺得往日我就是井底之蛙,這般的壯美畫不出萬一,寫不出萬一,道不出萬一,真真是要親身見過才能體會。」
「怪不得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長安繁華,江南秀美。」
「見著天地,才覺出自己的渺小。」
孟思恆感慨萬千,自己堅持出門簡直是個太明智的決定。
月璃點頭表示贊同。
梁昭側過頭,看夕陽落在月璃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向上翹著,朱唇微啟,她穿一件廣袖芍藥涓裙,衣袂飄飄,整個人仙姿綽約,美不勝收。
「喂,哈喇子流出來啦。」
孟思恆一回頭就見著梁昭呆呆地看著月璃,帶著點嫌棄地揶揄。
梁昭猛地回過神,下意識地擦了擦嘴,反應過來後臉上竟悄悄紅了起來。
他一個打挺起身,有些慌張地向後退去,「我,我去拿著吃的。」
說完就往後走,不知絆著什麼,摔了一跤,梁昭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眼,飛快別開,爬起來一會就走遠了。
孟思恆笑得合不攏嘴,「阿璃,他怎麼那麼好笑,是猴子請來的逗子嗎,哈哈。」
月璃看著梁昭連滾帶爬走遠的背影,噗嗤笑出了聲。
讓他跟著,也不知是對是錯。只是不讓他跟著,區別只是他坐在離自己遠些的湖邊而已。
月璃沒有經歷過這種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那一日梁昭說,他求而不得會心心念念,不如做個朋友,了解了說不好就不會喜歡了,若不然牽掛一輩子。
她答應了。她說「好」。
從第一次看到梁昭,她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有那麼一瞬間,就好像前世他們有很深的羈絆,看著那樣的梁昭,她從心底里感覺到於心不忍。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本能的怕出現第二個孟楚言。
其實,她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自己說得是對是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但是,沒有人教她,她也不懂。
在梁昭身上,她看到了曾經的孟楚言,她不想重蹈覆轍。但是面對梁昭的攻勢,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也看到了曾經面對太子的自己,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一生怨懟,不知道是不是便因此生出了些許惻隱之心。
兩世為人,她都不懂「情」這一字。
月璃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許大夫說:南宮一族,男子個個俊美,女子個個傾城。
若出現別的南宮一族的人,梁昭是不是就會轉移目標?
月璃單純的以為,梁昭喜歡的,是她的容貌。
另外一邊,大橙子蒙著眼,「公子,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家公子剛剛真的是太慫了好嗎,慫得沒眼看簡直。
梁昭破天荒地沒有理大橙子,只呆呆地坐著,好一會才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從來沒有。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但是,遇見月璃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大橙子不敢再說話,他家公子每天都在刷新他的認知。
「阿璃,你的桃花怎麼開得那麼茂盛,我長得也不賴啊,怎麼沒人追著我跑?」
孟思恆向前一步,湊近湖水左右看了看自己,噘著嘴一副不滿的模樣。
「這些話,要是被人聽了去,你的名聲可就沒有了。」月璃笑道。
「誰在乎那個,我娘說了,女孩子就得隨性些,以後嫁了人,想放肆都不能了。」
「我猜孟伯母說的意思,跟你理解的意思並不同。」
「哎呀,阿璃。」孟思恆跺了跺腳。
「好好好,你繼續放肆,我不告訴旁人。」月璃說著又笑起來。
「阿璃你要是告訴旁人,我便與你絕交。」
「不會不會,我還想和阿恆做一世的姐妹呢。」月璃擺手求饒。
孟思恆忽地坐下來,認真道,「阿璃,我們以後不會反目成仇吧?」
「為什麼這麼說?」
「你看之前阿凝和於……於小姐那樣要好。」
「咱們和她們不一樣,於家是早有預謀,於小姐和阿凝好是虛情假意。」
孟思恆歪著頭想了想,「嗯,也對。」
「比起這個,我更擔心你去了北地之後,我們此生就見不到了。」
月璃的聲音滿是落寞,她的頭向後仰,躺在了草地上,青絲為席散在身後。
孟思恆也躺下來,北地那麼遠,去一趟多不容易,她再回來也是不太可能。
「阿璃,我有機會回來就去看你,若你有機會去北地,一定要來看我。」
「好。」
夕陽慢慢落下去,晚霞似火焰燃燒了天際。清清涼涼的風從身上拂過,舒服得讓人沉醉。
兩個妙齡少女並躺在湖邊,看著天上飄著的雲,飛過的雀,前面是平靜的湖,兩邊是寂靜的樹,身後傳來些人聲。
不知道哪裡傳來幾聲鐘響,靡靡梵音隨風蔓過來。
這一刻,內心無比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