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傳來隱約的喧囂聲。
玉陌招了暗衛過來問話。
原來是和月璃有關。
自從月璃在衛家出了一把風頭後,各府的帖子接到手軟。
她一家都沒有去。
這些日子,除了去了一趟衛家,連大門都沒有出。
殊不知,外頭對她的傳聞是熱火朝天。
還有不少都等她有新作出現。
那首曲子,不少小姐悄悄地學著彈,那些詩,聽說連京城都知道了。
外頭熱熱鬧鬧,月璃一點都不知道。
之前還常有人在程府門前徘徊,因著程府沒有男主人,想藉機拜會都找不到理由。
雖然月璃對此一直未有任何回應,不過她的動向卻是一直有人關注著。
這不,今兒一出府門,才一會功夫,孟家就熱鬧起來了。
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湖邊偶遇月璃了。
月璃聽完來人來報,烏黑的眼珠轉了轉:
「你想聽曲子嗎?」
她說話的語氣輕快,整張臉都染上了光彩。想來已經琢磨著這齣戲怎麼唱了。
「洗耳恭聽。」
接著對來人吩咐了幾句:別讓人到跟前來。
很快,湖前的廊下便擺上了琴。
「你喜歡什麼樣的曲子?」
「你喜歡的就好。」
「嗯……」月璃微微側頭望向湖面,嘴角抿著,似乎在追憶什麼,聲音沾了些落寞,手撫琴,「這是以前我很喜歡的曲子,詞也喜歡。」
她今天說了很多個以前。
玉陌隔著面具細細地打量她。
美人如玉,卓絕生輝。
月璃的五官很是精緻,是一種驚艷又讓人舒適的絕色。
眼波流轉,顧盼生姿。
他們從前是見過面的,不過是點頭之交,十多年來,彼此說的話不超過十句。
今日一說就說了那麼多。
一說就說了那麼深。
自從知道她在收集自己的消息,他的人就一直盯著她,知道今天她會來,他是臨時決定來會一會她的。
沒想到,會出了驚喜。
玉陌在她斜對面坐下,月璃抬頭看他,面具下皆是沉靜。
他們從小就認識,幾乎沒有往來。
月璃更多的是在孟思恆那裡聽說他。
在孟思恆口中,孟大公子是經商奇才,孟家有如今的家業,他功不可沒。
因為生病,他常年不出門,除了孟家各大掌柜,極少見外人。
住在自己獨立的小院裡,府里的事從來不參加,為人溫和,卻總冷冷淡淡。
在孟思恆給月璃描述的印象里,玉陌就是半個隱世人,家人不親,沒有朋友,沒有特別的愛好,也沒有休閒生活。
和外界的聯繫,也就只有孟家的商業。
從前的月璃,只覺得他可憐又孤僻,沒有半點想要交際的想法。
如今,除了他條件合適,月璃還覺得,她和這樣的人相處,會比其他人舒服很多。
活在孤獨中的人,沉靜如湖水,寂然似高山,讓她有安全感。
遺世而獨立,消弭她重生而來的慌張。
或許,她為自己找了個好夫婿,不僅合適,還合拍。
她把視線從他發間移開,纖長的手指撥動琴弦: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
……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
浮圖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
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箏
……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
跟著紅塵跟隨我浪跡一生
……
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
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
……
玉陌細細地品味著月璃的唱詞,目光幽遠。
傾塌的山門,一盞殘燈,斑駁的城門,守著孤城,史冊下筆都太狠,故里草木深……
玉陌掩在寬大袖袍中的手微微一動,慢慢地攥緊。
他聽見自己的骨節咔吱作響的聲音。
月璃的聲音清靈婉轉,帶著幾分出世的縹緲,配這首曲子,在這入目銀裝素裹的遼闊里,顯得韻味深長,千迴百轉。
這是這個世界沒有的曲子,那位佟小姐只彈過一次,她很喜歡,記下來日日練習。
湖邊外圍那些不請自來的客人,聽得如痴如醉,紛紛望過來。
女子一襲明藍藕絲琵琶斗篷,三千墨發垂在腰際,纖指在琴上遊走,朱唇輕啟,悠然的清都廣樂似從九天而來。
她深情款款地看向對坐的男子……
對坐……
男子……
深情款款……
眾人腦補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風花雪月的情事,最容易挑起人們八卦的興致。
和眾人一起驚嘆的,還有不遠處牧亭里的三人。
「阿璃的琴真是好,我聽著都覺得極有味道。」孟思恆吃得滿嘴油,囫圇地說著。
今天的魚烤得賊好,她已經吃了好幾條了。
「姐姐自然優秀。」同樣一手拿了好幾串烤得外焦里嫩的小魚的沁雪應道。
「阿璃在府里偷偷練的嗎?」
「沒有吧,姐姐天賦異稟。」
「那我大哥還人中龍鳳呢。」
「不對啊,阿璃什麼時候和我大哥那麼……熟悉了?」孟思恆一拍自己的腦袋。
再看看那邊哥倆好……不是,再看看那邊情意綿綿的兩人……
孟思恆嘴上還在啃魚,腦子裡已經轉了八十個圈圈琢磨上了。
「沒準是覬覦姐姐的美色。」
「大哥也……」孟思恆頓住,突然發現,她居然從來沒有見過大哥的模樣。
仙人板板,好氣哦。
「哎,二哥,你有沒有看出來大哥和阿璃有點……有點太親近了。」
孟思恆雖然心疼自家二哥,但是感情這種事,能怎麼辦呢,只能希望他自己想開了。
「你說他們是什麼時候熟悉上的?」
「仙人板板,看起來居然還很和諧,很般配啊。」
「我滴個親娘,他倆不會好上了吧。」
「看來阿璃這輩子註定是我的嫂嫂了,不是二嫂就是大嫂。」
「過了年阿璃就十四了,趕緊下定得了,不然你看看你看看,外頭那些豺狼虎豹,要是阿璃被他們騙走了,那多危險,還是咱們家好。」
孟思恆指著外圍衝著月璃來的不速之客,恨不能明天就把月璃塞入花轎里,抬到孟府來。
一旁的孟楚言看著這一幕,一直未說話。
他能感覺得到那兩人之間,和別人的不同。
那麼明顯的情真意切。
你拒絕,是因為大哥嗎?
孟楚言在心裡無聲地問,整個人木然不動,看見…那個耀眼奪目的女子卻越來越遠,遠到,他再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