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芳齡閣來人了。
若是擱在以往,月璃一定會欣喜若狂。
「好,告訴母親,我隨後就去。」她很平靜。
芳齡閣,侯爺夫人蕭氏,著一身暗色裙裳,端坐在主位上,不到三十的年紀,容顏依然出眾,隱約可以看到少女時的絕色風姿。
只是眼中的黯然無光,臉上的交織苦楚,讓美貌打了幾個折扣。
十多年前,侯爺程謙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連宮中太傅都誇讚程家文武雙全。
不過,比少年才子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
才子俊朗,家世顯赫,讓無數閨閣小姐心生愛慕。
其中就包括京城二姝之一,丞相府的大小姐,如今的侯爺夫人蕭氏。
閨中少女,不知柴米油鹽,只喜風花雪月。
蕭氏手裡拿著一串佛珠,乍一看確是一副拋卻紅塵一心向佛的樣子。
聽到聲音,她看了一眼走進來的少女,撇開了頭。
月璃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厭惡。
不過,無所謂,如今的她,對蕭氏也喜歡不到哪裡去。
還不等她行禮,蕭氏便開口道:「你已經十三了,在府里好好學些禮儀,我會為你定一門好親事,長安的事就交給你二叔。」
和前世一樣,每次見面,蕭氏從不說一句多餘的話。
前世是她主動來見的蕭氏,這一世,是蕭氏要見她,目的都一樣。
果然,一切都是陰謀。
呵,把長安的事交給二叔,虧她敢開這個口,也是,自己一個孤女,又信錯了人,被欺負是她自己活該。
「哦,不知母親為我相看的是哪家的公子。」月璃不再拘禮,挨著最近的椅子自顧自坐了下來。
蕭氏微微皺眉,顯然,月璃這樣的態度更讓她不喜。
「太子。」蕭氏不隱瞞,是因為她不覺得一個十三歲的孤女能做什麼,而且這件事讓她心裡極為舒坦。
一旁的張媽媽皺了皺眉。
張媽媽是蕭氏的乳娘,有些剛愎自用,蕭氏這個身份,身邊自然少不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張媽媽總是能提上建議,是以很得蕭氏信任。
月璃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張媽媽,側身拂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用碗蓋撥了撥茶葉,卻沒有喝,放下茶碗看向蕭氏,微微一笑,儀態端莊自持。
在來芳齡閣的路上她還在想,是不是要裝一裝,在看到蕭氏的那一瞬間,月璃一點都不想與她虛與委蛇。
她一副皇后的姿態,端端正正地睥睨蕭氏。
「母親說笑了,太子豈是我能肖想的,依咱們侯府如今的門面地位,若為妻,是打皇家的臉,若為妾,是打侯府的臉,母親可要慎重,更何況,父親剛剛去世,母親在此時對女兒說這些著實不妥。」
「至於長安的事,女兒不會交給任何人,父親留下來的東西,女兒會親自守護,母親不必憂心。」
月璃說得不緊不慢,語氣卻是半點不容人質疑。
「你敢教訓我……」蕭氏大吼,美艷的臉隨著發怒扭曲起來,一分美感也無,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拿著佛珠的手劇烈顫抖,卻說不出更多的話。
這樣的程月璃,她除了厭惡還有一絲絲的……害怕。
害怕眼前的人和那個女人一樣璀璨奪目。
是,她就是見不得她好。
「母親看起來很激動,女兒先退下了。」說完,不等蕭氏說話,走了出去。
蕭氏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走遠,一手抓住旁邊的張媽媽,厲聲道,「她,她怎麼敢這麼對我,怎麼敢……?」
出了院子,月璃看著院門上的三個大字,覺得無比的刺眼。
「小姐,……」紫音擔憂地開口。
她沒有進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蕭氏的咆哮,她聽到了。
「以後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討好這裡的人,她也一樣,往後你們碰到芳齡閣的人,也不必再低聲下氣。」
對待仇人,自然就要有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樣子。
紫音自然知道小姐說的「她」是誰,點頭道,「嗯。」
早就該如此了,之前,小姐再怎麼示好,夫人都不待見小姐,每回吃了閉門羹,小姐回來都悄悄地哭,別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
侯爺剛被送回來那會,小姐在夫人門口跪了一日,夫人也不見。
再熱的心總是被潑冷水也是會涼的吧。
小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從楊媽媽意外落水,小姐痛心疾首,發了一夜高熱之後開始的吧。
因為那幾日之後,小姐再沒有提過夫人,也再沒有去過芳齡閣。
——
「張媽媽,你看她你看,現在連她也敢這麼對我……」說著說著,竟像小女兒家那樣嗚嗚哭起來。
張媽媽早已經屏退了左右,在蕭氏身邊安慰著。
今天的大小姐,看起來的確和往常有些不同,不過……
她想起月璃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在心裡琢磨開了:大小姐終於看到夫人身邊的自己了,是想讓自己為她說說好話吧。
「張媽媽,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應該不會,侯爺已經不在了,楊媽媽我們也解決了,這些日子,大小姐見了誰咱們一清二楚。」
「那會不會是楊媽媽在之前說了什麼,或者留下了什麼東西?」
「大小姐一回來,咱們就有人盯著,後來楊媽媽一出事,我親自去收拾的東西,絕對沒有遺漏。」
「奴婢覺得,應該是侯爺和楊媽媽,這兩個大小姐身邊最親近的人相繼離世,大小姐難免傷心,夫人你又不親近她,性子有些變化也是正常。」
「可是你看她今天說的什麼話,這個婚事是必須要成的。」
「夫人別急,太子身份尊貴,長相俊朗,哪家的姑娘不想嫁。大小姐思量得有道理,依侯府如今的地位,做太子妃確實是咱們高攀,但如果是皇家的意思,這一層就不用擔心,大小姐這是懂事了呢。」
「夫人先別自亂陣腳,大小姐如今只有夫人了。」
蕭氏點點頭,心安定了下來,喝了杯茶定了定神。
「依老奴看,夫人不妨對大小姐臉色好些,大小姐才十三歲,夫人是她的母親,以後大小姐怎麼樣,都是夫人說了算。」
「張媽媽,我……」
「老奴知道夫人的委屈,對大小姐,夫人就當是哄條阿貓阿狗,咱們得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