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領了一包銀子,走的時候千恩萬謝。
屋子裡,玉陌從懷中摸出那塊琉璃玉佩。上面還有血跡,是月璃的血。
「殿下相信他說的?」
「相信。」
「那個白衣年輕人,殿下認識?」殷將軍想不到是誰。
剛剛更夫描述的那個年輕人的樣子,他們找了畫師畫出來,殷將軍記憶里,沒有這號人。
玉陌沒有說話,隔了好久才開口:「讓人查一查梁昭這幾日在做什麼?」
「是。」
梁昭愛慕月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世人說,痴情莫若西涼七皇子。和孟夫人在燈會上一見鍾情後,眼中只有伊人,甚至放出此生只此一妻,絕不納妾的言語,引得一眾女子嫉妒成狂。
就連孟大公子的後事,都是由七皇子一手操辦,妥妥帖帖,無半點紕漏。
如此周到,世上無第二人。
殷將軍走後,玉陌自己坐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讓青崖抱來孩子,看一看,抱一抱。
經過了幾天的訓練,玉陌現在抱孩子的姿勢,已經有模有樣了。
只是小娃娃總是一陣哭一陣笑的,弄得玉陌每次抱他一顆心都七上八下。
即便這樣,也是要一天抱個七八回才好。
剛出生的小娃娃,一天一個樣子,隔半日都好像又不一樣些。
「殿下……」青崖看著動作依舊笨拙的玉陌,欲言又止。
「怎麼?」
「那個,小公子……還沒有名字。」
玉陌腦袋突然哐當一下,他把這個給忘了。
人家的孩子,出生前父母就會取了小名,父親會備用好幾個名字,等出生後看用哪一個合適。
但是他之前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更別說取名字了。
一想到這個,心裡更覺得對不起月璃和孩子。
「其實,夫人已經給小公子取了名字。」青崖搓了搓手,有點不敢去看玉陌,但是她想為月璃留下點什麼。
寧心院的院子裡,月璃最愛躺在葡萄樹下的搖椅上休息,吃著蔬果,不時蹦出一個名字,然後問青崖:
「青崖,你聽著哪個好?」
「夫人取的名字,都好。」
玉陌手臂微微鬆了松,「是什麼名字?」
「夫人說了好幾個。」青崖說著不時看一眼玉陌,見他沒有制止,才又繼續說:
「無事時,將想到的那些名字,來來回回地琢磨,夫人說,若是男孩,便取敬亭。尊敬的敬,長亭的亭。」
「敬亭,敬亭,姜敬亭。可有何寓意?」
「奴婢不知,但夫人念過一首詩,念了好幾回,奴婢便記下了。裡頭有這兩個字,不知是否有關聯。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敬亭,甚好。」
玉陌看著懷中的小傢伙,喃喃叫了兩聲,小傢伙伸了伸腰肢,又舒服地睡了過去。
「敬亭,敬亭,你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對不對,這是你娘親留給你的名字。」
玉陌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暖光。
青崖低著頭,對於玉陌能用月璃留下的名字,心裡無比高興。
午後。
前廳。
滿滿一屋子的人,坐著的站著的躺著的,看起來有幾分熱鬧。
大家看著首位上的人,知道是要秋後算帳了,都默不作聲,眼觀鼻鼻觀心,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影一影二,還有青崖也在,殷將軍坐於玉陌的下首,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影三是被人抬過來的。
「關於孩子,你們有誰不知道的?」
眾人低頭,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很好。」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裡。
玉陌忍住氣憤,現在不是算帳的時候。
「說吧,當時的情況。」
大家面面相覷。
「影二,你先說。」
影二抬頭,有些慌張地咽了咽唾沫,應了一聲是,然後把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玉陌聽完,看向影三,「你有什麼要補充的?」
影三想了想,影二說得很詳細了,正準備回答,瞥見玉陌的眼神,又把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吞了進去。
而後把那天,影二帶著孩子走後,自己這邊發生的事又說了一遍。
之前大家回來的時候,都說了各自看到的,這會才算是第一次大家湊在一起還原當時的情況。
接著是青崖的說法。
玉陌聽完,眉頭微皺著。
「這麼說,是薛論先動手的?」
玉陌不覺得蕭老爺會對他撒謊,薛論已經死了,沒有必要。
影二影三更不會。
玉陌想起那個更夫說的,劫走月璃的人。
「也就是說,影二進去的時候,夫人已經不在了。」
「是。」
「那個產婆呢?」
「我們進去的時候,產婆還在,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不過按照青崖的話來說,她應該也和青崖一樣,暈倒了。」
「那產婆可有問題?」
「當初在餘慶的時候,我們都多方打聽過,產婆沒有問題,後面這一路上,一直也是她負責夫人的吃食,夫人很喜歡。」
青崖也接口道:「是,夫人在生產過程中,九死一生,一度昏死過去,多虧了產婆,才能母子平安。」
「九死一生?」玉陌眼睛微眯著。
「是。」
「中途有一小截時間,屋中確實沒有夫人的聲音傳來。」影三旁證。
等所有人退下後,殷將軍接來了前頭送來的急件。
「殿下,宮中問下官何時回去?」
信中問的是殷將軍,其實問的是玉陌。
玉陌在前期階段,就把那些刺頭都拔了,如今朝廷幾乎都是他的人,就算有些人有什麼想法,也不敢這個時候來送人頭。
是以,朝中的態度,可謂無比地謙虛。
「傳令下去,明日一早回京。」
「那夫人……」殷將軍低著頭,止住了話。作為君王,他一個下屬,不該問這樣的話。
君王當以社稷為重,一個女子與江山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無足輕重。
玉陌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我會找到她的。」
他說「我」,不是「本王」。
末了又說了一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從來沒有這麼無力過。
無處尋找,無處開始,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有什麼目的。
那幅畫像,根本不是梁昭。
他想了千千萬萬種可能,沒有一種是他能承受的。
如今他得到了天下,她卻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