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一個理由
兩刻鐘後,石松胡同街。
深冬的陽光投映而下,照在巡捕營軍士們的甲冑上,倒映出如水銀般耀目的暉光。
胡同角落裡一處極小的陰影中,唐旻緊貼著牆,快速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壓下了因疾速奔襲而來而微喘的氣息。
一個聰明的潛行者,不會選擇在如此陽光明媚的環境下潛入敵方重重包圍之處。
但眼下,他沒有別的辦法。
若真如嬌嬌所言,此刻自己在做的事,或許決定了無數人的身家性命……
當年自己沒能救下那個憨直的兄弟,這次……
唐旻正胡思亂想著,他始終注視著的、胡同口的士兵動了。
那兩名士兵似乎是被不遠處騰然飛起的幾隻鴿子吸引了目光,轉了一下脖子。
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唐旻便如一張沒有厚度的紙片般,貼著牆面,嗖地一下穿過了拐角!
他的速度極快、動靜極小,甚至連一絲輕風都沒有揚起,待那兩個士兵轉回頭時,他已安然藏入胡同中一處小小的石燈柱後邊,完美地卡在了胡同中其餘士兵們的視線死角。
「呼……」
唐旻輕吐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神色已然沉靜到了極點。
他繼續利用巡捕營士兵們巡邏的規律和視線盲區,像一條無聲的幽靈,在胡同中靈活穿梭。
每一個轉身、每一次貼牆,都恰到好處地避開了士兵的目光,這些巡捕營士兵們交錯行走的步伐在他眼中很快便有了規律、有了節奏,他輕巧地踩在士兵們錯身、扭頭的節點,一步步悄然前行。
「沒有燈籠的宅子,沒有燈籠的宅子……」
唐旻心中默念著,目光在一幢幢宅院門口掃過。
今日,這石松胡同街里的不少宅院,都上演了與傅宅一般的遭遇。
許多宅門大開著,不少巡捕營士兵在裡頭翻鬧,門口地面上有長長的鮮血痕跡往外拖去,一看便知這家人該也是被抄家滅門了。
「這真是要造反了啊……皇帝呢?禁軍呢?」
唐旻心中暗罵著,繼續深入。
終於,在繞過一個拐角後,他眼前一亮。
前方那個大宅子上沒掛燈籠……門上匾額寫著倆字,閆府。
閆府?
唐旻心中微動,將目光投向了門外駐守的那些士兵。
這兒的士兵,竟是整個胡同中最多的!
但這間宅子的大門未開,死死緊閉著,那些士兵分明都帶著敵意殺氣,卻沒有闖進去,而是乖乖地守在門外。
「這算是……軟禁?看來這家主人有些身份地位,嬌嬌找他幫忙,也是這個原因吧。」
唐旻心中暗道幾句後,熟練地從腰帶中摸出了幾枚石子。
嗖嗖嗖!
隨著一陣風拂過胡同,那幾枚石子也赫然出手!
片刻後,遠處另一個宅子的大門上,發出了咣當之聲。
守在閆府前的士兵們俱是一驚,紛紛扭頭去看。
這……當然便是唐旻的機會了。
剎那間的功夫,他便如同一抹黑煙,緊貼著牆壁滑到了宅子的一側,並輕易翻過了院牆。
在翻牆的瞬間,唐旻也看到了宅院裡的情況。
好多人,好多的護院!
至少百十來個護院手持刀兵,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大門後邊,仿佛隨時要與人開戰!
唐旻一驚,但還是很好地收斂了氣息——他老到的經驗救了他,一般人躲避圍攻翻牆時,只會注意圍牆外的情況,畢竟你不在牆那頭、又怎知牆那頭的環境?
可他早年吃過暗虧,自然知曉……翻牆,也得挑准牆內人注意不到的死角。
因此,他落地的位置,恰是院內一株大樹之後。
翻牆之時,借著那枝葉遮蔽,也無人注意到他。
否則光是這兵戎相見的場面,院裡的人不會管他是誰,只會第一時間上來將他剁成肉醬。
入了這宅院,唐旻才有功夫緩緩打量裡邊的情況。
方才他只注意到了那一大群凶神惡煞的護院,這時,才注意到護院們身後那群被保護著的人。
「父親。」
一名中年文士模樣的人正在焦急地說話:「咱們還等什麼?我就不信這群逆賊真敢動你!誰亂來,就他媽砍了他!」
另一邊,一個管家模樣的老頭也氣得直揪鬍子:「少爺說得對!反了天了!這些王八蛋都打到咱們家門口來了!草他媽的,老爺,咱們殺條血路出去!」
唐旻:「……」
不是,這是武官家庭嗎?
看著不像啊?
倒是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個老頭,此時卻悠悠一笑:「急什麼?明劍閣沒出手、掌劍書院沒出手,禁軍也沒動,我一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頭,瞎鬧騰什麼?」
他看著很是普通、很是悠哉,甚至還躺在藤椅上,手中抱著一本書。
「父親,他們這是造反!」
中年文士更急了:「明劍閣他們沒出手便更說明問題了!您方才說的這些地方,怕也是被反賊侵占了!」
「怎麼可能?你當寧白眉是吃素的啊?而且董倩然是什麼人你不知道?他們還不出手,那必然是在等個大動靜……」
老頭笑道:「莫急莫急,只要他們不打進來,我們就在這等著。」
中年文士氣得一甩袖子。
那老管家也嘆道:「老爺……」
老頭擺了擺手,一副不想聽的模樣,老管家也只能嘆氣轉身。
唐旻微微眯眼。
他混跡江湖多年,識人無數,自然是看出了……這老頭的身份,非常之高。
當今朝廷,誰有這身份?誰又姓閆?
電光石火間,他腦海中便已有了結論。
於是,唐旻一提氣,不再猶豫,一邊從樹後走出,一邊朗聲道:「草民唐旻,拜見首輔閆大人!」
說話間,他已是單膝跪下、抱拳行禮!
錚錚錚錚錚!
一連串刀兵揮閃聲響起,那些護院注意到了他,紛紛大驚著將刀指來!
「慢著——」
閆屹東悠然抬頭喚道。
他在自己兒子與老管家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輕眯著眼、打量著大樹旁的唐旻,緩緩道:「唐旻……好熟的名字。你與唐准、唐嬌,是何關係?」
唐旻眼睛一亮,猛地抬頭:「稟大人,唐准乃是草民幼弟,唐嬌……正是草民的侄女!」
「原來是你。」
閆屹東微微一笑:「老夫雖然年紀大了,但看來記性還可以……你,是傅青舟那邊的人吧?」
「是。」唐旻應道。
閆屹東又笑:「他的玄盟大典如何了?派你前來,又為何事?」
「大人,草民並非是傅青舟派來的。」
唐旻應道:「我是應承侄女唐嬌、前來尋覓大人,希望大人能幫唐嬌一次、送她出京!」
「嗯……這次京城大亂,傅青舟想必是遭了殃。」
閆屹東目光幽幽:「他的家宅,多半也被抄了吧?唐嬌……他的師妹想逃出京城,不容易啊。」
他緩緩向前走去,沉聲問道:「老夫,確實是與南牧之、唐准他們有些交情,但眼下,老夫暫時沒有與外邊那些人起衝突的打算。」
「若是幫了唐嬌,老夫便算是提前入了局,這會給老夫的家人帶來禍患啊……」
說話間,他已站在了唐旻面前:「你說,老夫為何要幫你?」
唐旻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將手一攤。
他的手掌上,躺著一枚小小的銅錢。
「噢?!」
閆屹東目光一頓:「那日的女子,便是唐嬌?」
唐旻出發時情況緊急,並不清楚前因後果,聽此疑問不知如此作答,於是便乾脆閉嘴不言。
「有趣,有趣……」
閆屹東撫須道。
他雖說著有趣,但眉頭卻皺成了鐵鎖:「真有這麼巧的事?那日無意遇了兩人,一個是取了義劍的華無影、一個是要我豁出身家相助的唐嬌?緣也命也,竟巧妙至此?」
「還是說,早有人作了安排?」
「或許,老夫早已入局了啊……合著他們等的大動靜,源頭在我這?」
說罷,他悠悠地嘆了口氣。
「唐旻。」
閆屹東忽然道:「去吧,告訴你的侄女——京城南門烽煙燃起之時,便是她出城之際。」
唐旻眼睛一亮。
隨後,閆屹東轉向自己的兒子、管家,一拂袖,震聲道:「還看什麼?帶人打出去!把老夫那些學生全找出來!平亂!」
(本章完)